「福晉根本不知采霓要求你什麼。」除了胤祀兄弟外,福晉是少數幾個知道采霓身份的人之一,她那一手針線功夫還是得自福晉的真傳哩!
「同為女人,你說我知不知道?」
一句「同為女人」催下采霓更凶的淚水。「福晉的大恩大德,采霓一輩子都不敢忘。」
「你前陣子的情形,我早從王爺那邊得知,你大概不曉得我對你身份的看法。我一向比較偏向十三弟,所以見你能夠恢復成百分之百的女兒身,我比誰都還要開心。」
「即便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我先問你,」福晉拉起采霓的手,「但你得老實的回答,好不好?」
想起福晉十幾年來對自己的憐惜與關愛,采霓如何能夠不點頭?
見她點了頭,福晉開口問道:「你後悔嗎?後悔自己愛上了那個男人?」
「我……」她挪開了視線。
「采霓。」福晉不肯放手。
「他騙了我,利用我呀!」
「所以你就有權傷害自己腹中的小生命?」福晉的聲音與表情倏地轉為嚴厲。
「福晉。」采霓無言以對。
「你動的果然是這個念頭,」福晉歎道:「難道你就從來沒有想過,孩子是他的,卻也是你的呀!」
她又垂淚了。
福晉直等到她情緒平穩下來,才又勸道:「再怎麼樣,孩子都是上天恩賜的禮物,絕不該輕言犧牲。」
「但是……」如何說他想殺她呢?對她是欲除之而後快呢?
「告訴我,知道自己有孩子時的最初想法是什麼?」
「快樂。」她想也沒有多想的就說。
「這就對了,不是嗎?」
「這樣就夠了?」她淚眼朦朧的抬起頭望著福晉。
「當然,」福晉說:「我也是個母親,王爺的孩子雖非各個均由我所出,但我可是各個都愛。」
「福晉好度量。」
「不,而是孩子實在可愛,你不也很喜歡他們?」
「喜歡,卻不敢太接近。」那當然是因為之前她會忽男忽女的關係。
「往後就沒有這方面的困擾了。」福晉笑了起來,她當然知道箇中原因。
「我真是愚蠢。」采霓為自己的現況下了定義。
「采霓,不要太苛責自己。」
「所托非人還不夠愚蠢嗎?」采霓唇邊掛著一絲苦笑。
「那件事,王爺自會幫你要回公道。」
一聽到這裡,采霓又有些急了。「四爺打算如何!」
把她著急的神情看在眼底,福晉暗自盤算。「男人們打算什麼,我們哪管得著?從現在開始,你只管好好養胎。」「所以我說自己愚蠢,」她歎道:「此時此刻,四爺正需用人,我卻出了這樣的事。」
「這怎麼叫出事?真要說的話,也是喜事。」
是嗎?盯著自己還一片平坦的腹部,她的心底慢慢浮現喜悅。
「想通了沒有?」福晉又問。
「至少,」采霓答應,「不敢再讓四爺及福晉操心。」
「那就好,你都不曉得那日清晨見你倒在門前,我們有多著急,後來又發現你眼睛看不見……」福晉確確實實打了個冷顫。「嚇壞人了,你事先知道會如此嗎?」
采霓搖了搖頭。她雖然很愛子安,但事前可一點兒也不知道「眼盲」這事會「過」到她的身上。「但我卻不後悔。」「癡兒。」福晉只有一句話。
「福晉會怪我傻嗎?」
「我相信他自有值得你為他傾心之處。」
由於采霓對於子安曾動殺意的事隻字未提,所以胤祀夫婦都以為她的歸來只是兩人理念不和的結果,而她的「以身相許」則是「愛情至上」的愚癡行為。
「我本也以為如此。」
纖手順著她的髮絲,福晉歎道:「都是這些男人們所謂的『大業』害慘了你。」
「福晉千萬不要這樣說。」
「好,不說、不說,從現在開始,你除了做好姬采霓的身份外同我要你什麼都不想。」
好好做姬采霓,好好做個女人,好好做個……母親?
采霓的眼眶又發燙了。信子安,為什麼我還對你念念不忘?你根本從頭至尾都沒有愛過我呀!由自始至終,你從來沒有信任過我,只想要利用我!
但是,真正讓她覺得最難過的,還是自己那完全不受掌控的心意,她還是愛著他,原來愛上一個人的滋味是這般的複雜。
這到底是一段什麼樣的孽緣呢?
「樂焉。」康熙輕喚。
「微臣在。」子安跪著應道。
「起來吧!」
「但是——」
「起來,起來,」康熙有些不耐。「莫非要我下床扶你?」
「臣萬萬不敢。」
「那就起來吧!」
「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康熙的眼光望向遙遠的、不知名的遠方。「也該是時候了。」
「怪臣無能。」
「真要算帳的話,」康熙苦笑起來,「恐怕朕才是罪魁禍首。」
「皇上!」子安驚呼。
「不是嗎?」他反問:「畢竟都是我的兒子呀!」
「情勢所逼,倒也不能都怪阿哥們。」
「是嗎?」
為了安慰在邁的皇帝,子安只好再說:「是的,換做我是其中之一,難免不會做同樣的事。」
「但他們爭奪的模樣也太難看了。」
有句話埋在子安的內心深處沒有說出口,但他多麼想直言:皇上,若你在廢了皇二子後速立新太子,眾皇子也不會爭成這樣了。
不過這話他當然不會說,只默默陪伺在一旁。
「但這一事,倒讓朕看清了他們。」
皇上可以責罵兒子,自己卻不好說皇子們什麼,只能依舊保持沉默。
「真是想不到啊!」又是一連串的喟歎。
「看清了總是件好事。」
「你知道我屬意誰來接這位子嗎?」康熙突然問他。
「微臣不敢妄猜。」
「我想你早已瞭然了吧!」
「皇上過獎了。」子安連忙說道。
「樂焉,你知道自己最大的優點是什麼嗎?」
「我只曉得自己有滿身的缺點。」他可是自信滿滿。
康熙聞言一怔,隨即大笑。「大聰明了,樂焉,你的優點便是太聰明了。」
「皇上不也說過八阿哥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嗎?照我來看,這『聰明』恐非太大的優點哩!」
「所以我才說你聰明呀!」康熙微微一笑。「來。」
子安依囑向前兩步,接過康熙遞給他的一封信函。「皇上,這是……」
「你的腦袋,我大清的江山。」
此言一出,子安立刻跪倒在地,康熙也沒有馬上要他平身,反倒一臉凝重。「我知道你年方二七,也曉得這副擔子沉重,但險招往往是妙招,多子不肖的我,現在也僅能將大事托付於你了。」
「微臣惶恐。」子安確實是冷汗涔涔。
「你祖父是前朝遺老,原本對我滿族人深惡痛絕,難得的是與我一見如故,這也算是緣分,不過我最感激他的地方,還是他把你留給了我,讓我有了個少年分身。」
子安忙道:「皇上太抬舉微臣了。」
「難道不是嗎?」回憶著將他養大,收他為貼身侍衛,再讓他為自己探察幾個有能力、有野心接任王位的皇子的經過,康熙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你真像少年的我。」
「燭光哪敢與日月爭輝。」
「起來,近身說話。」
「是。」子安起身靠到他身前。
「樂焉,答應我。」
「皇上儘管吩咐,就算必須肝腦塗地,我亦在所不辭。」
「好,那就答應我娶妻。」
萬萬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子安當場怔住,無法回答。
第七章
紅燭高燃,一片喜氣洋洋。
只除了洞房之內。
新娘子的面容掩在蓋頭之後,讓人瞧不到她的臉,也猜不到她的心思。
新郎進了房,眉頭深鎖,根本感染不到一絲娶妻的喜悅。
他不明白康熙皇為何要在此時此刻逼他成親,但皇上是他一家的救命恩人,雖然父母相繼因意外早逝,後來祖父又撒手西歸,他等於是由老皇帝栽培長大的,但連婚事都要主導,子安實在是有些不滿。
為了回報皇上的厚愛,這些年來他不惜隱身為影,做他的密探,甚至當上了殺手,可是關於婚姻,他原有主見,怎能任由他人……即便這個「他人」是皇上,也不該任意插手主宰啊!
對,自己什麼事都可以聽皇上的,幫皇上去做,獨獨此事不能!
「小姐在上,請受子安一拜,再聽陳言。」心意已決,他立即展開行動。
不料大紅袖內卻伸出一隻纖細的手,硬生生的抗住了他,子安由不得一怔,好深厚的內力。
「小姐?」
她的右手仍拖著他交拱的雙臂,左手卻遞出一封信。
子安自然而然的接過來展讀。「你說你是個啞巴?」
她點了點頭。
「而且其貌不揚?」
她再點點頭。
信中還說她原意獨身到老,但兄長疼愛至深,不忍她終身無人可托,硬是幫她向皇上求下這門親事。
「換句話說,你並不願嫁給我?」
她好像遲疑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你請求我讓你面罩輕紗,以筆交談,並……保持未嫁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