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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襲玦

  「喔?」風雁陵輕應一聲,眸中閃過一絲不悅。

  他想起羅生那放肆的眼神,雖然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那種眼神,事實上,從他懂事開始,類似的眼神就常環繞在他四周,而那往往令他作惡。

  「不怪你,繼續追查羅生的行蹤,一發現,殺無赦。」風雁陵淡聲道,面對如兄弟般的夜剎,一向形於外的冰寒消退了幾許,他眸微掩,遮住他眼中閃過的思緒。

  「鬼剎,交代給你的事查得如何?」

  「啟稟樓主,一切如您所料,這次我們的行蹤會洩露,全是因為夫人,看來夫人的野心還沒消失,她還是想搶回溟月樓,讓她的親生兒子登上您的位置。」哼!也不想想自己的兒子夠不夠格,鬼剎在心中冷嗤。

  風雁陵唇角微揚,「是嗎?那很好啊,就看他們能不能搶到了。」他看向他們,眸中閃著嗜血的光芒,今他們不禁一震,一股寒意息底湧起。

  他一手支著頭,另一手指在上面輕緩的撫著,迷人的薄唇噙著一抹笑意。「反正這位子我也坐膩了,有人來搶我還會興奮點,你們說是不是?」他低語,恍如幽潭的黑眸令人看不清其中的思緒。

  夜剎與鬼剎互看一眼,眼中均有著一抹無奈。

  他們陪伴樓主十多年,又怎會不明白樓主的寂寞,眾人皆認為樓主無心無情,其實他們又怎知樓主心中之苦?

  「樓主……」他倆齊語,卻也同樣無言,只能怔怔的看著那孤寂的身影,獨自坐在那偌大的主位上,似與世人隔離。

  難道樓主這輩子就這麼過了嗎?

  不!他們不會讓樓主一世孤獨的,兩人在心中堅定道。驀地,一抹人影在他們心中一閃。「怎麼?有事嗎?」風雁陵一轉過頭,就看見兩人直直的看向他。

  他們互看一眼,決定由夜剎先開口:「屬下是想請問樓主,不知打算把上官姑娘留在溟月樓多久?」夜剎先開口試探。

  「對啊!」鬼剎接口,「畢竟上官姑娘是個外人,更何況……」更何況她又那麼像那個人。「你們問這做什麼?」風雁陵臉色微變。

  夜剎兩人訝異的看著風雁陵的神情。

  怎麼可能?一向冷然的樓主竟然會為上官戀虹而變了神色,就連那個人也沒辦法做到的事啊!他們驚喜的互看一眼。

  「鬼剎只是認為上官姑娘畢竟是花尋歡的人,雖說溟月樓並不把尋歡閣放在眼裡,可是一旦惹惱了花尋歡,花作樂也一定會介入,鬼剎認為這對溟月樓非常不利。」壓下心中的喜悅,鬼剎掩下眸,輕聲道。

  「鬼剎說的沒錯,更何況……」夜剎馬上接口,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被風雁陵厲聲打斷。「夠了!上官戀虹的事我自有主張,你們兩人只要把我交代的事辦好就行了。鬼剎,你繼續監視夫人,看她還有什麼動靜。至於夜剎你,則繼續搜尋羅生的行蹤,也許他還會跟夫人有所接觸。」風雁陵冷道。

  不知為何,在他聽到鬼剎說,上官戀虹是花尋歡的人這句話時,竟令他覺得異常刺耳,他緊皺著眉,一向冰冷的雙眸隱約閃著怒氣。

  「是。」夜剎與鬼剎拱手接下風雁陵的命令,只是低著頭的兩人唇角卻隱隱閃著笑意。

  「小姐,天色不早了,您還不休息嗎?是不是餓了?小梅去廚房拿些點心過來。」說完,小梅即轉身想走去廚房。

  「不用了,我不餓,你先去歇息吧!我想一個人靜靜。」上官戀虹喚住小梅,一雙水眸幽然的看著夜空中的明月。

  小梅不解的看了上官戀虹一眼,總覺得這幾天小姐變得怪怪的,好像沒什麼生氣,跟前些日子火爆樣大小不同。

  「是!那小梅告退了,如果有事,喚一聲,小梅會馬上過來的。」心裡雖然疑惑,小梅還是沒有多問,退身離去。

  聽著漸漸遠離的腳步聲,不期然的,她又想起了他。

  認識以來,她好像也常聽著他走離的腳步聲,輕輕的、無聲的,可她就是感覺得到。上官戀虹微微笑了,笑中帶著連她也未發覺的愛戀。

  她抬起頭,看著空中的弦月,雖然美麗,卻有缺陷,就像他一樣。

  心又再次被扯痛了,上官戀虹緊揪著襟口,不懂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她該是討厭他的呀!他將她強行擄來,還將她軟禁在此,更常常輕薄她、惹她生氣,甚至還妄想看穿她真正的心情,這樣令人討厭的人,她怎麼會……

  她早就決定不再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了,怎麼如今……

  不!不可能!一定是她想太多了,一定是的!

  她惶恐的搖著頭,不敢接受這突來的感覺,恍惚間,她彷彿又聞到淡淡的麝香味,她一怔。曾幾何時,她已將他的氣味記在心、染上身了?

  不!她趕緊起身逃離屋子,也逃離那讓她感到心慌的氣味,及心中那不該有的感覺,可是那獨特的氣息卻緊緊纏著她,不讓她遠離。

  她怔了,也停下逃離的步伐,孤單的站在庭院裡,嬌小的身影有著令人心疼的脆弱,就連那巴掌大的小臉上也閃著令人憐惜的迷惘。

  娘!告訴夕兒,告訴夕兒該怎麼辦?娘……

  她在心中呼喊,可卻沒人回答她,突地,輕淡的足音在她身後響起,她微微笑了,像是要擺脫什麼般,唇下意識的開啟,念出她熟悉的字句。

  「枝在牆東花在西,自從落地任風吹,枝若無花能再發,花若離枝難上枝……」她閉上眼,腦中不禁浮起一個柔弱的身影,總是孤單地站在月夜中,哀傷著念著這首詩。「你知道嗎?這是我娘在我小時候常吟的詩,那時我不懂這首詩的意思,只記得娘念這首詩的時候,好悲傷、好難過,那表情就跟我問她爹在哪裡時一樣,久了,我也不問了,而現在,她再也不能回答我了。」

  她轉身看向他,清麗的小臉上洋溢著笑,只是笑中卻帶著深濃的愁。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我爹不要我們了。

  「那是一個很老套的故事,一個窮書生要上京趕考,途中遇上了一個名妓,兩人墜入愛河,名妓拿了銀子給書生趕考去,書生也承諾等他考完了,會回來娶她。

  「結果,書生中了狀元,卻違背了諾言,娶了大官的女兒,忘了在某處等他歸來的名妓。「可憐的名妓離開了妓院,生下了一個女兒,每天都抱著女兒,在與書生定情的地方等他回來。「終於,她等不下去了,決定上京去找他,而一到京城,就聽見了令她心碎的消息——書生不要她,也不要女兒了。

  「最後,她落魄的死在廟裡,死前還是念著那個負心漢,而那負心漢享受著榮華富貴,你說,這妓女是不是很傻?」

  她問,不等他回答,她又逕自接口。

  「難怪每次我問她爹在哪裡時,她總是一臉傷心;難怪她總是叫我不要恨爹,一切都是環境所逼的。在世俗的眼光下,一個堂堂的狀元又怎會去娶一個青樓女子呢?」她哀愁笑了。「枝在牆東花在西,自從落地任風吹,枝若無花能再發,花若離枝難上枝。你聽,就連這首詩也說出了這世間的不公平。」而她明明知道,又為什麼動了心?

  「那名書生最後怎樣了?」風雁陵輕問,一雙眸閃著心疼。

  上官戀虹凝睇著他,星眸閃著柔柔的波光,「他死了!」她說,語氣是邵麼的平淡。「我親手毀了他的仕途。他的官丟了,妻子沒了,錢也沒了,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怎麼過活?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說的真好,他活活的餓死在大街上,而我,沒有上前救他,任他死在我面前。」

  她還記得那瘦弱的人影,可憐的倒在大街上,她則在旁靜靜的看著。

  她以為她會開心的,因為她為娘報了仇。但不知為何,她卻笑不出來,可也沒有哭,只覺得心空空的,好像失去了什麼。

  「你曾問我,小偷和花魁哪一個是我。我現在回答你,兩個都是。我恨這個世間,是這世間殺了我娘;我恨這世上的不公平,是這不公平讓我娘一輩子困苦。有錢人又怎樣?窮人又怎樣?死了,還不是一樣成了骨,成了灰……」她輕語,淚卻無聲的自眼角滑落。風雁陵傾身,輕輕為她拭去那晶瑩的淚,「你想做的都已經做到了,為什麼你還是不開心?」

  就如同他,世人想要的他皆有了,可是他卻感不到絲毫喜悅,不!他甚至連喜悅是什麼也不知道。

  「不開心?」她重複他的話,「誰告訴你我不開心的?我把那些人玩弄在股掌之間,只要我願意,我隨時可以毀了他們,這樣的我有什麼好不開心的!」她大吼,像在說服他,也說服自己。

  「是嗎?」他輕應,「你真的這麼認為?」他輕撫著她的臉,看著面前的她,覺得心中漲滿奇異的感覺,這是以往的他所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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