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他沒好氣啐道。這傢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知道為什麼,人一旦在鬱悶低潮的時候,看到人家春風得意,總是覺得特別的刺眼。
「說真的,你跟程凡凡到底是為了什麼事鬧翻?」忍了許久,梁珣實在忍不住地問出口。
「沒什麼,她想走、我不想留,一切都正好。」他面無表情說道。
季敬睦不願承認,自己想到她,竟然還會覺得──心痛。
「說嘛,一定有事,不然像程凡凡這麼好脾氣、又委曲求全的女孩子,會鬧到自行離開?」
季敬睦默不作聲。
「說說看嘛,咱們都是哥兒們了。」梁珣不死心的繼續纏問。
掃了眼一臉誠懇的梁珣,他總算很勉為其難的吐出一句:「為了頭髮。」
「什麼?」梁珣挖挖耳朵,以為自己沒聽清楚。
「為了她私自跑去剪頭髮,竟然沒有知會我一聲。」季敬睦咬牙說道,一想到這個,他還是氣憤難消。
「就為了她去──剪頭髮?」楞了楞,梁珣遽然爆出大笑。
這一笑可不得了,像是被點到笑穴止也止不住,他捧著肚子笑得幾乎快滾到地上,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餐廳的客人看到完全失控的梁珣,一副活像看到瘋子的表情,讓季敬睦又氣惱又尷尬。
「梁珣,拜託你控制一下,否則別怪我走人。」他咬牙切齒警告道。
梁珣總算很勉強的止住了笑,從地上爬起來。
「天啊,你瘋了嗎?」梁珣痛苦的擦著眼淚,一副不可思議的語氣。
「對,我是瘋了,若不是瘋了怎麼會在乎一個女人,在乎到連她剪頭髮都覺得像是被背叛……」
話聲嘎然而止,季敬睦轉頭對上一雙愕然的目光,直直盯著他。
「你、你幹嘛這樣看我?」季敬睦被梁珣那種彷彿看出什麼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
「你該不會是──愛上程凡凡了吧?」
梁珣的話宛如晴天的一記響雷,結結實實的劈進他的腦子裡。
他愛上了程凡凡?這怎麼可能?
梁珣一看到季敬睦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從愛情的絕望谷底走過一回,他很清楚那樣的眼神。
但,說出去有誰會相信?
那個向來信奉完美主義,視美為命,對女人的相貌、身段、氣質、舉止講究得要命,大概全天下沒有一個女人,能讓挑剔的他看得上眼的季敬睦,卻愛上了一個其貌不揚的醜小鴨?
天啊,這個天大的新聞,等一下……不,他一定得立刻去通報每個人,這些消息一定會讓大家跌破眼鏡!
「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到處去胡說八道些什麼,我絕不饒過你!」
梁珣才這麼得意的想著,耳邊就傳來季敬睦惡狠狠的警告,像是早已看穿了他的意圖。
「我要走了!」這回他匆忙的甚至連借口都來不及編,丟下一張鈔票就立刻匆匆走人,活像後面跟著一頭噬人怪獸似的。
季敬睦結了帳,走出餐廳,迎面而來的冷空氣,總算讓紛亂的情緒平緩了些。
不,不可能的,他怎麼可能會愛上她?
他只是對她有種莫名、難以釐清的情緒,他只是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腦海裡閃過她的身影,在看到家裡每一個她曾經存在的角落,會不由自主想起她的一顰一笑……
至此,季敬睦才終於發現,他想起她的時候竟是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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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荷?」接到楚蔓荷的電話,季敬睦著實很意外。
「怎麼?有事?」他隱隱感覺得出來有事即將發生。
「有個人想見你。」
他的心驀地漏跳了一拍。「誰?」
「凡凡的父親。」
程凡凡的爸爸?他找他做什麼?
「他在哪兒?我立刻過去。」
「不必了,我就在你家樓下,如果你願意見他,我這就帶他上去。」
「上來吧!」
幾分鐘後,他見到了程凡凡的父親。
「那你們聊,我就不打擾了。」楚蔓荷善解人意的迴避,讓他們能私下好好談一談。
「季先生,我是凡凡的父親。」眼前清瘦的老人,佈滿風霜的臉上彷彿記載著那段戰火蔓延的歲月。
他是程凡凡的父親?不由自主的,他微微往老人身後看了看──她母親沒來?
「季先生,謝謝你對凡凡的照顧。」一開口,程凡凡的父親就感激又慎重的朝他躬身致謝。
「程伯父您別這樣!對凡凡,我稱不上照顧。」這一刻,季敬睦竟覺得羞愧起來。
他甚至不記得曾經用心對待過她,唯一只記得對她的百般挑剔與嫌棄。
「不,楚小姐都跟我說了,要不是楚小姐跟季先生,我家凡凡恐怕早就被人騙走了。」程父歎了口氣。「那孩子,就是沒心眼,單純得誰都相信,她留了封信獨自離家,我簡直急壞了,就怕她到這複雜的台北來會被騙,要不是花了筆錢找了徵信社,我還真不知道要上哪兒去找她。」
「凡凡確實是個──很乖巧、很單純善良的女孩。」他的語氣莫名艱澀起來。
「這孩子真的很乖,也很命苦,才三歲她母親就走了,我一個大老粗也不知道該怎麼養娃兒,不懂得替她梳發、打扮,為了工作多賺點錢,也沒什麼時間帶她去玩,才會養成她這麼一副內向畏縮的個性。
我是知道她一直耿耿於懷自己的樣貌,但在做父親的眼裡,凡凡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兒。」
一句話,教季敬睦的心緊緊揪痛了。
想起當年三歲就失去了母親,那個惶然無依的程凡凡,想起她因孤單而只能望著窗外等待父親回家的身影,不知不覺,季敬睦的眼眶痛得發熱。
他喉頭發緊,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呢?還好嗎?我想看看她。」程父渴望的往屋子裡探了探。
「她不在我這兒,半年前就已經離開了,她沒有回南部?」一下子,季敬睦腦中只剩一片空白。
「沒有,她沒回家。」程父搖搖頭,一臉錯愕。「那她是到哪兒去了?」
季敬睦一直以為,離開這裡,她一定會選擇回到南部老家,卻沒想到這幾個月來,她竟是流落在外頭。
突然間,他強自壓抑的平靜被徹底顛覆了,那是一種擔憂她的安危,迫不及待想找到她,見她一面的衝動。他要立刻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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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熱鬧繁華的台北市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他聯絡了一幹好友幫忙找人,也請了徵信社找,怎奈一個星期過去了,她宛如大海中遺失的一顆珍珠,遍尋不著她的蹤影。
在外頭漫無目標的找了一整天,季敬睦疲憊至極地回到家,卻還是擔憂得坐不住,便信步走出門去。
沿著人行道走著,路旁一整排的槭樹在冬天的寒風中顯得格外蕭索,踩著幾片地上飛散的枯乾落葉,像是呼應著發出空蕩迴響的心。
什麼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心竟然空了,找不到她的人,也像是遺失了心裡最重要的那一塊,再也無法完整。
走著走著,眼前出現一間手工藝品店,他想起程凡凡曾經為他縫製的幾樣小狗布套。他下意識的開門走進店裡,只見店內乾淨明亮,幾名客人在店內挑選東西,一名穿著連身裙的年輕女子,正背對著他替客人熱心解說。
季敬睦信步來到開架櫃前,輕輕拿起小狗圖案的布飾材料,那憨傻的笑容讓他的心不由得繃得好緊。
近乎痛苦的,他立刻把東西一丟,遽然轉身正準備逃離這裡──
孰料,才一轉身,就見到那張他尋尋覓覓的臉龐。
季敬睦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用力眨了眨眼,她的笑容依然在不遠處綻放。真的是她?幾天來他幾乎把整個台北市翻過來,最後卻荒謬的發現,她始終在他身邊。好一陣子不見,她改變得幾乎──讓他認不得了!
那個笑容甜美可人、模樣怡然自適的人,真的是程凡凡?
她變得更美了,才半年的時間,她變得更加成熟、也更開朗,眉眼間滿是快樂與笑意。
工作中的程凡凡,看起來是那樣充滿自信與快樂,跟往日的她全然不同。
看著櫃檯裡的她正跟客人攀談,不時伴隨的輕淺笑容,以及習慣性的手勢,讓他幾乎看癡了。
直到她纖細的身影款款步出櫃檯,季敬睦驚愕的情緒瞬間遽升到了爆發點。
他瞪大眼看著她一身美麗的蘋果綠緞面洋裝,掩不住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
她懷孕了?她懷孕了?!
霎時,他大張著嘴,活像吞進一顆大鴨蛋,完全無法反應過來。
天啊,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腳步不爭氣的踉蹌了下,突如其來的巨大打擊,讓他的雙腳好像再也支撐不了全身的重量,高大的身軀幾乎搖搖欲墜。
怎麼會這樣?才離開半年,她竟然就為某個男人懷孕了?她是被騙,還是找到一個願意真心相待、好好照顧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