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她帶回來的小貓還怕生、夜晚總會叫個不停,卻一再威脅要丟掉小貓,非要逼得她苦苦哀求才肯罷休──
連季敬睦自己都覺得,他簡直像極了個性情孤僻古怪的老人,但只要一想到她走出這道門,很有可能就是跟那個叫李傑的傢伙見面、約會去了,他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不舒坦。
但事實上,她要去跟誰約會、幾點回來根本不干他的事,他完全不明白自己這些莫名其妙的脾氣為何而來。
他甚至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可憎的妒夫,每天丟下一堆工作早早回家就為了看她有沒有準時下班。
滿肚子的鬱悶,以及把送上門的錢往外推的挫敗感,讓他的脾氣更加暴躁、也越來越不可理喻。
為了挽救幾乎氣得快腦中風的自己,季敬睦硬是強忍了幾天,沒有在三點一到就衝回家等在門口,像個準備檢查丈夫身上、口袋,嗅聞是不是沾染了女人香水味的多疑妻子。
但是每天三點過後,他幾乎是一分一秒的忍受著煎熬,一方面理智想阻止他繼續荒謬的行徑,好專心做點正事,一方面疑心病又忍不住開始猖撅作祟,興風作浪的嘲笑他。
終於,在三點鐘一到,他的理智終於徹底潰散,惡魔的一方獲得壓倒性勝利,他幾乎是跳起來,抓起外套、公事包就往外衝。
但一回到家,卻發現家裡只有劉太太正在廚房裡忙。
「程小姐呢?」他面無表情地問劉太太。
「季先生,她還沒回來耶!」劉太太從菜堆裡抬起頭。
季敬睦臉色一沉,一言不發的轉身步出廚房。
高大的身軀來到客廳,陰鷙的臉色像是已壓抑到極限,他一屁股坐進沙發裡,大有準備攤牌的味道。
直到晚餐端上桌,劉太太整理好廚房、拎走垃圾下班去,程凡凡總算回來了。
「你到哪去了?」
才一踏進大門,季敬睦石破天驚的咆哮,幾乎震破程凡凡的耳膜。
「我……」她正要開口,冷不防一個更驚人的怒吼再度打散她的聲音。
「你的頭髮、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誰准你剪頭髮的?!」季敬睦像是填滿火藥的巨炮,雷霆萬鈞的衝了過來。
他不敢置信的來回看著她一頭打薄、挑染的俏麗短髮,有一種像是被雷劈中的感覺。
天,她竟然把那頭美麗的長髮給剪掉了?!
「我、我只是想改變一下髮型,設計師建議我剪短會比較清爽、好整理……」
「既然如此,你還回來做什麼?你大可去找那個髮型設計師來改造你,你以後也不必聽我的、受我約束了!」
「季先生,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修個頭髮,經不起設計師一再遊說,只好勉為其難讓她替我設計個新髮型。」誰知道她一剪就是這麼短,連程凡凡都嚇了一大跳,幾乎認不出自己。
連續兩天見他過了晚餐時間才回來,她以為他今天應該會晚歸,更以為季敬睦討厭她,一定懶得管她頭髮怎麼剪,她甚至猜想,他可能連她是不是剪頭髮都沒注意到。
「是不是剪成這樣──很醜?」否則,為什麼他會氣成這樣?
「你曾經美麗過嗎?」他冷冷的回道。
程凡凡的臉色頓時難堪得僵白,季敬睦在心底暗咒了聲,痛恨自己口無遮攔,恨不得咬掉自己刻薄的舌頭。
她看起來──一點也不醜!
事實上,剪去了一頭長髮,她看起來很俏麗、很可愛,洋溢著一種不可思議的神采飛揚,讓她看起來充滿了朝氣與活力,完全找不到過去籠罩在她身上的灰暗。
他覺得自己徹底掌握不住她了!
先是打工、交男朋友,現在竟然還一聲不響的跑去把頭髮剪掉,那種感覺就好像撿回來的小狗,在費盡心思畜養之後,卻突然不受控制,再也不聽命於主人。
「你真是越來越有辦法了,看來,不需要我你已經可以在這裡混得很好了,當初那個可憐兮兮的土包子,如今已經變成時髦又懂打扮的女人,或許,我該為你引薦幾位名製作人,他們對你這種醜小鴨變天鵝最有興趣。」
「季先生,我對演藝圈沒興趣。」她急忙表明道。
「喔,是的,或許你對於男人會更有興趣,畢竟你現在已經跟過去不一樣了,再也不是見不得人的醜小鴨,而是只脫胎換骨過的天鵝,肯定可以顛倒眾生。」
他的嘲諷越來越離譜、話越說越刻薄,程凡凡忍受著被屈辱的心痛,不明白她只是去剪個頭髮,為什麼他要把她形容得這麼不堪?
「說不定,我還能當你的經紀人,讓你當上知名紅星,飛上枝頭當鳳凰。」
「夠了,住口!」她突然開口怒喊道。
驀地一怔,季敬睦懷疑的盯著她,不敢相信她竟然反抗他,叫他住口?
這是她第一次那麼堅定、毫不畏怯的迎視他的目光,也是他第一次這麼認真注視她的雙眼,卻發現,她的眸子看起來竟是那樣乾淨、清澈而──悲傷。
「一直以來,我始終很努力達到你的要求,雖然你從不吝於讓我知道,你收留我有多勉強,但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牢記在心。」她緩緩說道。
那雙望著他的清澈雙眸是那麼深,彷彿直穿他的靈魂深處。
「我尊敬你、感激你,即使你一再把我的心、我的自尊放在腳下踐踏,我依然不怨你,如果你真這麼討厭我,我會──如你所願!」
不,他並不討厭她,他只是……弄不懂自己的心。
他甚至不知道為何自己只是看她跟別的男人說話就覺得心郁難忍,因她逐漸蛻變越發美麗的模樣越加惶然不安。
等不到他的回應,程凡凡的唇邊浮起一抹美麗卻心痛的微笑,說服自己早該放棄了。
怔然望著她緩緩背過身的落寞身影,季敬睦想開口解釋,想說聲抱歉,卻發現自己竟然吐不出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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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一回到家,季敬睦立刻覺得不對勁,她的鞋子不在鞋櫃裡,一進她的房間,發現不但是行李,就連她從不離身的小狗布包也不見了。
房間裡收拾得乾乾淨淨,一如她進住之前那樣簡單整齊,讓他幾乎有種錯覺,她根本未曾來過。
有半晌的時間,他只是怔然呆立著,腦中儘是一片空白,直到口袋裡的電話響起。
「季敬睦。」他接起電話。
「季老師,剛剛有個法國美容學院打電話來,邀請您去做半年的客座講師,薪酬方面給得十分優渥,您去不去?」另一端的小康興奮地說著。
法國?半年?
「好,替我回覆他們,我接受這個邀請。」季敬睦想也沒想的木然回道,腦中毫無思緒。
掛了電話,他緩緩環顧一圈小小的房間,曾經是屬於她的這一小片天地。
這就是她給他的答案?不告而別,連隻字片語、一聲再見都沒有留給他?
季敬睦的心口升起一種怪異的空虛感,卻牽強地揚起一抹嘲諷來說服自己無所謂。
她以為他會在乎?在乎一個小麻煩?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小鄉巴佬?
不,她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他不在乎她,不在乎任何人,除了他自己,他誰也不會在乎,尤其是女人!
他有大好的事業前途,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單身生活,不必被女人給牽絆、更不必被感情所束縛,如今他總算是解脫了!
對,解脫!
遽然轉身,他堅定跨出步伐,將自己帶離這個充滿她的氣息的房間。
三天後,季敬睦整理好行囊,飛向了法國。
他以為,這次機會可以讓他徹底擺脫程凡凡施下的「醜小鴨魔咒」,也會讓酷愛美食、旅遊的他樂不思蜀。
尤其是在美容學院上課的生活緊湊,課餘他沒事就獨自開車前往各地旅行,日子豐富得幾乎沒有時間去想到台灣。
但他料想不到的是,他竟莫名得了思鄉病,每天想到的儘是有關台灣的一切。
尤其是夜深入靜,每當接到來自好友的電話,那種感覺更讓他恨不得插翅飛回台灣。
「小季,什麼時候回來?大夥兒都很想念你哪!」
「我在這兒快活的很,幹嘛回去?說不定,會再多留幾個月哪!」他裝出一派輕快的語氣。
「小子,算你最自由,一個人愛去哪就去哪!」
自由?喔,那是當然,他可不像他們,失去理智地傻傻栽進愛情的陷阱裡,現在全被綁得死死的。
「對了,告訴你一個──不,是兩個好消息,梁珣跟蔓荷要結婚了,還有,易桀要當爸爸了!」
季敬睦握著話筒,霎時心口有種怪異的緊繃。
這些確實是好消息,方仲飛跟慕以思、巖日跟藍漪波,易桀跟田欣、梁珣跟楚蔓荷──每個人都是成雙成對,往日抱著獨身主義,絕不被愛情、婚姻俘虜的一幫好兄弟,如今卻都相繼走入婚姻的墳墓,也打破了他們這干愛情頑石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