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常,他的思路一樣清明,而他那三個雙胞胎姊姊也一樣的……吵。
「翼弟,你如果再不想想法子,我們就真的要嫁不出去了。」簡貂蟬實在有被七夕給刺激到,跟她同齡的女子,老早就是數個孩子的娘了,只有她,至今還小姑獨處,連個提親的人都沒有,令好強的她面上無光。
簡翼真希望自己面對的是一場夢。
當他昏迷醒來後,三胞胎早將自己發的誓給忘光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們依舊揮霍無度,也依舊有事沒事就愛找他發牢騷。
好累……
他支手撐頭,感覺到徐徐暖風吹來,送人舒爽,眼皮有點重,好像快要睜不開了。
簡貂蟬抱怨好長一段時間之後,一回神,看到端坐在案前的弟弟竟已呈現睡眠狀態,她的不滿馬上爆發。
「什麼跟什麼?翼弟居然這麼不將我們三個姊姊放在眼裡,我們在訴苦,他卻睡著了?這還有倫理嗎?」
「而且,我們有那麼微不足道嗎?」簡西施問著兩個姊姊,也問著自己。
「走吧,讓翼弟好好睡,雷掌櫃說他為了引進蒙古物資費了好大一番心血,現下想必是累壞了。」簡昭君畢竟是大姊,比較懂得體恤人。
「是嗎?」簡貂蟬很懷疑。「哪那麼巧?每次跟別人談生意時就精神奕奕,面對我們就開始昏昏欲睡,我們長得有那麼催眠嗎?」
「別再說了,走吧……」簡昭君硬是將兩個妹妹拖離書齋,走前她看了眼熟睡中的手足,發現他俊挺的嘴角微揚,居然在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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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曾經墜馬,而且險些丟了性命,但簡翼並不因此畏懼馬兒,反而為了克眼心理障礙,在這個夏意盛濃的午後,又策馬入林了。
林蔭在他頭頂,金色陽光從濃綠樹葉篩落而下,映得他一身金澄,他及腰的黑髮沒有束起來,任由風吹飛揚,他恣意的駕馭著黑色駿馬,用雷電般的速度朝林裡疾奔。
這片不見盡頭的樹林他從未來過,馬蹄飛踏過泥地上的枯葉,他感到通體舒暢,像在雲端裡飛一樣,身體輕飄飄的,一點也不像坐在馬背上,倒像騰雲駕霧一般,眼前的景物如夢似幻,只差一步,他就可以躍上天際了。
「舒服!真是舒服!」他驚訝自己會說出這樣狂放的話語來,不過說出口之後,又有無比的輕鬆,似乎不再被世俗的枷鎖給囚禁住,可以寫意瀟灑,想說什麼便說什麼。
「駕!」
一夾馬肚,駿馬便以驚人的速度飛馳出去,那速度超乎他的想像,也超過他體能所能負荷的極限,他感到亢奮,感到心臟快要跳出喉嚨,感到……
他無法再感覺,也無法再躍馬揚鞭,他失聲喊叫,駿馬衝出樹林後便是觸目驚心的山谷,他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人,連人帶馬地墜落山谷。
「少主——」他聽見歸燕在喊他。
「少主——」同樣激動,這是如箭的聲音,他們都是他忠心耿耿的家僕,身懷絕技,卻也跟上次一樣,難保他的性命。
山勢險駿,濃霧瀰漫,他掉入萬丈深谷,身子直線下墜,他已經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了,他甚至睜大眼睛在享受墜落的快感,但是身子碰地的那一瞬間,他還是失去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渾身都感到劇烈的痛意,但是他知道自己躺在一張非常柔軟的床榻上,瀰漫在他四周的空氣有著淡淡的幽香,那香味神奇地安定了他浮躁的神經,他安靜的躺著,直到有人走進紗帳。
「你醒啦。」一名秀雅的少女驚喜的盯著他瞧。
他星眸看著她。「這裡是——」他一點印象也沒有,甚至,他為什麼在這裡呢?
他想不起來。
少女甜潤一笑,「這裡是霞雲谷,你掉到山谷裡,是我們小姐救了你一命。」
他仍然一點記憶都沒有,他為什麼會掉進山谷裡?掉進山谷前他在做什麼?
老天,越想頭越疼,而他什麼也想不起來。
「你鐵定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吧?」她安慰地看著他。「也難怪了,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忘記某些事也是理所當然的。」
「嬋娟,你在同誰講話,是不是他醒了?」
一道清雅柔美的聲音傳進他耳裡,這美好的女子嗓音令他的靈魂也跟著甦醒了。
躺著的他不由得用雙眼梭巡聲音的主人,他看到一隻纖纖玉手正掀起紗帳,一張宛如仙子的面孔探了進來,她眉目如畫,雙眸璀璨若星辰,肌膚雪白得如脂似玉,他震盪了下,久久無法自己。
他無法形容她脫俗出塵的容貌,但是他的心跳加速,感謝駿馬將他摔下山谷,令他倆得以相識。
「小姐。」嬋娟將床帳前的位置讓了出來。「他好像在犯頭疼呢,您要不要配帖藥給他喝呢?」
他看到他心目中的仙子那清澈的眸裡泛起毫不矯飾的憐憫之意。「真的嗎?那可真糟呵。」
她俯下頭,烏黑如緞的秀髮披洩而下,她專心地看著他,白色的衣袖碰到他的面頰,他感到心蕩神馳,好像有幽香飄過,他竟想掬起她一縷青絲來嗅聞那沁人心脾的香氣。
「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她吐氣如蘭地問,翦水雙瞳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他聽到自己乾涸的喉嚨發出了聲音,「翼……」
她鬆了口氣,對身邊的少女露出貝齒一笑,「放心吧,他沒事,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她動人的笑容令他心神激盪,他黑眸閃爍地盯著她,知道自己的世界從此不同了。
他愛上這個出塵的仙子,第一眼見到,他就為她心動了……
「嬋娟,你留在這裡好生照顧他。」
仙子說完,飄逸的身影離開了紗帳,他竟感到悵然若失,希望她再踅返與他多說說話。
「我家小姐說,在你的傷痊癒之前,你可以暫時住在這裡,不必客氣,有什麼事,吩咐下人去做就行了。」名叫嬋娟的丫鬢來傳話,順道打了盆水來讓他梳洗。
「我自己來就行了。」
他婉拒了嬋娟要替他擦臉的好意,彎身一看,水盆裡的影像令他微微一愣。
他仍是他,五官形貌沒變,但皮膚卻曬得黝黑,看起來眼神更加炯亮了,而顧盼之間還多了幾分他過去所沒有的倔傲之色,活脫脫是他想像中自己浪跡江湖的樣子。
有一瞬間,他恍惚不已,墜谷後他居然會看到他一直想看到的那個自己,一切宛若是夢境……
梳洗過後,嬋娟端來清粥,他吃了一些,又服了帖苦澀無比的藥方,便沉沉的睡去了。
醒來時,他出了一身汗,房裡搖曳著幽暗的燭火,夜深了,但是有人溫柔地在替他拭汗,她的素手輕柔若無骨,她的皓腕晶瑩似玉,叫他迷惑。
「是我,我叫喜兒。」他聽到仙子溫柔地在對他輕喃細語。「你發了燒,現在已經退了,沒有大礙。」
不太明亮的燭火中,他虛弱的看著她麗似芙蓉一般的美麗面孔。「你一直在照顧我?」
她溫婉地笑了笑,「只是替你擦擦汗而已。」
她端坐在他床畔,唇際露出淺淺的笑靨,手裡還拿著替他擦汗的毛巾,那悄生生的模樣,讓他有股想摟她入懷的衝動,他伸出了手……
第三章
「小姐、小姐!」嬋娟哭笑不得的搖著坐在椅子裡睡著的喜兒。「才一會兒工夫怎麼就睡得這麼熟了呢?」
「嬋娟?」喜兒睜開眼,心還在狂跳,她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讓你去照顧他嗎?」
嬋娟一臉的莫名其妙,「照顧誰?」
「照顧……」「翼」字險險就要說出口,嬋娟那一頭霧水的表情讓她回到現實,原來她作了場夢。
她眨了眨眼回神,感到夢境真實無比。
那是一場好奇特的夢,夢裡有個受了傷的男子,他一直用他那雙炙熱發亮的黑眸望著她,而她,活脫脫就是她夢想中的模樣——飄逸出塵、清靈絕麗,她可以感覺到,那個叫翼的年輕男子為她撩動了心弦,他伸出手了呢,不知道是不是想抱她……
想到這裡,她心口一熱,身體掠過一道陌生的電流,她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只是想重回夢中,接續未作完的夢,看看他究竟想對她做什麼。
「小姐,你到底是怎麼了?」嬋娟擔心地摸了摸她的額頭。「沒發燒啊,可是小姐你的臉好紅哦,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沒有。」喜兒的臉又是一紅,連忙轉移話題。「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嬋娟奇怪的看著她,「不是小姐你說想去看戲的嗎?」
「哦,對……」她猶自恍神中,忽然拉住嬋娟手臂問:「嬋娟,你覺得我說話的聲音有沒有變?」
夢裡,她的聲音恍如天籟,連她都差點被自己發出的嬌柔嗓音給迷惑了,直到夢醒,仍記得夢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