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終究還是裡頭的「秦大夫」高明,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激烈的「病況」已逐漸穩定下來,惟剩平緩漸息的細喘,而後大汗淋漓、衣衫散亂的衛烜風便撥開雲帳跨下床來。
瞥見她怔然杵在帳外,他不發一語的只拋給她一記白眼,便逕自在桌旁坐了下來,伸手就欲端起茶壺——
「二少爺,讓水兒替您倒!」
楚若水以少見的利落接過了茶壺,迅速倒了杯水遞到他手邊。
「嗯。」衛烜風莫測高深的瞥了她一眼,還是接過了茶杯。
眼見豆大的汗水滿他的額際、髮鬢,她想也不想便抽出腰際的手絹,替他拭汗。
「你這是做什麼?」衛烜風驚愕的遽然拂開她的手。
「少爺您滿身是汗,不擦擦,可是會著涼的。」楚若水擔憂的望著他額際的汗水。
「你這丫頭做好你的事就行了,不必來管我的事。」衛烜風不耐地拋給她一記警告。真是!從沒見過哪個丫頭像她這麼嘮叨的。
「這怎麼成?夫人吩咐我一定要好好的照顧少爺,更何況少爺身子不好,若不小心可是很容易又害病的。」
「我身體不好?你究竟是打哪兒聽來的?」衛烜風遽然緊皺起兩道濃眉,狐疑的瞪著她。
這丫頭成天說他病啊病的,他自個兒怎麼一點也不知道他何時害了病?!
「二少爺,您別再逞強了,瞧您方才發病得厲害,弄得渾身大汗的。」她小心的指著他汗濕的額鬢,怯怯的說道。
「發病?」衛烜風疑然糾起了兩道劍眉,瞧瞧她,又瞧瞧身後隱約能窺見女體的雲帳。「你這怪丫頭說的是什麼鬼話,我怎麼一點兒也聽不懂。」
「爺,這丫頭說得沒錯,雙雙也覺得您病了哪——」
氣氛正緊繃之際,雲帳內的女體無限慵懶的坐了起來,而後伸出織指撥開了雲帳,露出一張仍殘留歡愛痕跡的嫣紅臉蛋。
「你胡說些什麼?」衛烜風不悅的斥道。
「雙雙可沒胡說。」秦雙雙不畏他鐵青的俊臉,淫蕩的發出嬌笑。「您方纔若不是發了狂病,又怎會把奴家給折騰得這個樣兒,瞧奴家這身上這些個紅印,不全都是您給弄的。」說著,還刻意挺起滿殷紅印子的雪白胸脯。
楚若水自然不是傻瓜,看到眼前的情景,頓時她終於明白了一切——秦大夫所謂的「治病」,以及激烈搖晃的雲帳裡都是在進行些什麼事!
登時,楚若水的臉龐彷彿挨了一拳似的倏然刷白,她抖著唇看著秦雙雙那張騷浪的臉孔,以及衛烜風毫無表情的俊美臉孔,發覺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這種事明眼人隨即就能瞧出端倪來,偏偏她還天真的信以為真,不惜拉下臉四處找人討藥方、蹲在濃煙嗆人的火爐前替他熬藥。
原來從頭到尾,她都被人給耍了!
什麼女大夫,什麼身染重病,也只有像她這種傻瓜才會當真。
輪流瞪著兩人,她木然的一步步的往後退,臉上滿是悲憤與羞愧,直到退至門邊,才倏然轉身跑了出去。
第五章
搞什麼!
衛烜風不敢置信的瞪著那個決然飛奔而去的纖細身影,心頭遽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氣。
這怪丫頭又是發了什麼瘋?
他本來就好端端,沒病沒痛的,怎聽聞雙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後,就像給人挖了塊肉似的跑了出去?
再說,這丫環也恁是大膽,方才看他那是什麼眼神,區區一個下人,竟然敢擺臉色給主子看,活像他千該萬死似的!
然而即使在心裡怒罵了千回,他卻怎麼也不願承認,她那悲憤的受傷眼神,該死的觸痛了他的心口。
但,那只是憤怒罷了——他如此解釋著那種前所未有的異常情緒。
「爺——」眼見程咬金走了,秦雙雙再度使出膩死人不償命的嬌嗔本事。「別理那怪丫頭!雙雙身子好冷哪,您來給雙雙一點溫暖嘛!」
秦雙雙自朦朧的雲帳內伸出一雙修長、雪白的玉腿,邊以眼神挑逗他。
看著眼前這幅活色生香的畫面,尋常男人早該按捺不住了,然而此刻衛烜風腦子裡卻始終縈繞著那雙心碎的眸。
他衛烜風是何等的人物,哪容得下一名小丫環在他面前如此放肆、擺譜?沒有他的允許,她竟敢逕自跑走。
不行,他得去教訓那不知輕重的丫環才行!
冷眸一瞇,他倏然起身理了下衣衫,而後緊隨著追了出去。
「爺——爺——」秦雙雙刻意拖長了嬌嗲的嗓音叫喚道。
然而無論她如何呼喚,卻仍喚不回衛烜風的腳步,直到他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秦雙雙才憤怒而又不甘的咬牙低咒。
「可惡!」
第一次,秦雙雙無往不利的撒嬌手段,對衛烜風失了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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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回家——再也不要待在這裡,飽受欺凌與耍弄了!
悲憤交加的奔出風閣,楚若水掩著臉,一頭就要往衛王府門外沖。
進府之後,就算受到再大的委屈,她從沒想過離開,但如今,心底的痛讓她不顧一切的只想一走了之。
「水兒,你上哪兒去?」
孰知她才跑到後花園邊,便被一臉笑意的衛夫人喚住了。
她遲疑了下,終究還是停下腳步,匆匆拭乾臉上的淚痕。
「夫人,我要離開王府!」她回過身,用略帶哽咽的聲音堅定說道。
「水兒,你怎麼哭了?」衛夫人驚見她泛紅的眼眶,以及淚痕猶存的臉蛋,不覺震驚。「而且好端端的,你為什麼突然要走?」
「夫人騙了我。」一開口,委屈的淚再度湧上楚若水的眼底。
「我騙了你?」衛夫人大驚失色,在心底暗呼聲糟。
莫非她的西洋鏡給風兒那渾小子給拆穿了?一回神,她心急的再度忙追問道。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趕緊說給我聽。」
「方纔——」楚若水噙著淚,將方纔的事一五一十的道出,說著,眼裡的淚卻不禁掉得更凶了。
她不明白!為何她了心想報答夫人,盡力想照顧好二少爺,卻會遭如此以對。
「水兒,乖!快別哭了。」衛夫人一見她哭得傷心,也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便忙將她擁進懷裡,輕聲安撫著她。
「夫……夫人,水兒會把您的……衣裳弄髒的——」
一見到衛夫人不分尊卑的舉動,楚若水登時慌得急忙想退開身子。
「我這身衣裳哪比得上你的眼淚重要,不打緊!」
衛夫人絲毫不以為件胸口一大片潮濕的印漬,卻仍忙著擦她臉上的淚。
「水兒,真是對不住,我騙了你!」衛夫人愧疚的老實坦承道。
「夫人,您為什麼——」楚若水怔怔的盯著衛夫人,實在想不透何以她為何要扯這樣的謊。
「唉,還不都是為了風兒那渾小子!」衛夫人又歎又氣的搖搖頭。「我想,你定也耳聞了風兒那孩子風流放蕩的傳聞,也許是做娘的私心吧!我原想是巴望著你能藉著伺候風兒的機會,好攏絡你們倆,說不定能就此收斂風兒的玩性,好好的定性成家,所以才故意這麼說,好讓你多費點心思,也讓風兒注意你。」
「衛夫人,這城中多的是官家千金、名門閨女,也唯有她們才配得上二少爺,怎麼也不該挑上我這名小小的丫環呀!」
「風兒風流浪蕩慣了,在這城中早已是聲名狼藉,哪個正經的姑娘敢靠近他一步?再說,我也絕非勢利淺薄之人,只要是我看上的好姑娘,就有資格當我衛王府的媳婦兒!」
「謝謝夫人這麼看得起我,只是,水兒只盼能安安穩穩的在這做事,至於衛王府二少夫人的位責,水兒不敢妄想!」一股莫名冒起的淚霧,扎得楚若水眼底直髮酸。
「水兒,這怎麼是妄想呢?任誰也看得出來,你是個打著燈籠都沒得找的好姑娘,風兒那孩子防衛心強,只要假以時日,他一定會——」
「夫人!請您不要逼水兒。」
不待她說完,楚若水一屈膝,就這麼在衛夫人的跟前跪了下來。
此刻她一顆心全懸在爹娘身上,哪有心思去想自己?
「水兒,你——」
看著眼前這個貌似柔弱,骨子裡卻又出奇倔強的丫環,衛夫人難掩失落的輕喟了口氣。
「也罷!算我們風兒沒福氣,你快起來吧!」
「謝夫人、謝夫人!」她無比感激的再三磕頭道。
眼前她只想好好的照顧爹娘,他人施與的過多恩惠,對她而言只是沉重的負擔,這輩子,她楚若水怕是做牛做馬也償不起。
「別謝了!若真要論感激,我才要謝你哪!這些日子來你盡心盡力照顧風兒,我全看見了,這是答應給你的酬銀,辛苦你了!」
衛夫人笑吟吟的將一錠金元寶塞進她手裡,只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園外一個高大的身影悄悄走近。
「謝夫人,這是水兒應該做的——」楚若水不經意攤開手掌一看,不禁倒抽了口涼氣。「夫人!您給的太多了,明明說好是五十兩銀子的——」她急忙就想將元寶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