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要袒護自小看到大的小憂姊妹,眼前的孩子實在生就得太俊美了,眉來眼秀好姿態,發細如絲長過肩,正看側看都是美得令人稱奇。
別說女孩子見了心跳加速,就連他這年近六十的老頭都怦然心動,險些背棄他敬愛的主觸犯禁忌,對他心懷不軌。
男子生得陰柔是一種邪惡,性別難分地帶著致命的誘惑,他應該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飛蛾撲火出自天性,他怎麼阻止愛慕他的男男女女為他傾心呢!
「我沒叫她們愛上我。」季靳說得無情,毫不把別人的真心放在眼裡。
「愛情來的時候誰有能力控制不去愛,你要將心比心地給人家一條後路,給別人機會也是給自己機會。」心寬才擁有快樂。
看得出這孩子受了不少苦,眉宇間仍殘存化不開的陰影,冰冷地隔開和人的距離。
主呀!請赦免人們的原罪,將他遲來的幸福還給他。
「我不需要。」季靳說得很快地冷下了眼,像在掩飾心底驀地生起的情愫。
「是不需要機會還是愛情?昨兒個陪你來的丫頭可是會很失望的喔!」保羅神父的眼睛還沒花,孩子們的心思他看得透徹。
眼中閃過一絲狼狽,他不豫的一瞪。「神父,你管太多了。」
「是嗎?」他笑呵呵地撫撫光滑的下巴。「人要懂得把握,機會稍縱即逝。」
雖然顧家的孩子也很好,可是他從不否認自己也有點小偏心,無法全然無私地對每一位信徒付出相同的關愛,霧丫頭的聰慧和善良一向為他所喜愛。
保羅神父的眼中有著睿智的神采,他用著關懷的眼神注視面前自我掙扎的孩子,不希望他被過去的惡夢困住。
「對了,我這裡有本書是她上回忘了帶回去,你幫我走一趟吧!」機會是可以創造的,他樂見這兩個孩子有好的結局。
「你還沒老得走不動。」季靳口中雖說著近乎拒絕的話,但伸出的手已接下七公分寬的精裝書籍。
不,他老了。「順著那排扶桑花往下走,你會看見一座溫室花圃,她大概和一群園藝系的學生在那裡研究麝香百合的栽種法。」
「麝香百合?」他只聽過麝香玫瑰。
「哈……你不曉得她是國際有名的調香師吧!前幾年有個名為『誘惑』的香水簡直賣翻了,聽說法國總公司那年的淨利是上億歐元。」
「那是她調製的?!」驚訝寫在眼中,她看起來不像。
一個令人意外的女孩,充滿慧心的談吐原來出自法國文化的熏陶,難怪她會收到寫滿法文的信件。
「至少沒聽她否認過,她不喜歡人家談論她的工作。」以及家世。他漏提了一點。
「為什麼她會在台灣?」依常理來說,法國的環境更適合香水的研發,因為有最完善的香料市場。
台灣的芳香藥草產量太少,而且種類也不多,加上氣候和土壤的影響,對香水的調製並不便利,甚至可說是困難重重。
有誰會捨棄一等的設備而屈就成為山城中的花匠?她的背後又有什麼鮮為人知的故事?
心中疑惑的季靳翻閱印有英國皇家園藝學會字眼的栽培實用指南,形形色色的花卉圖彩躍入眼中。
「這點你要自己去問她咯!神父我也有道德規範,絕對不會洩漏她的小秘密。」他故作神秘的吊人胃口,端了一盤佳餚上桌卻不許人動筷。
這跟畫一個大餅讓人充飢有何兩樣,起了個頭卻沒下文,讓人吊在半空中無法著地,在那蕩呀蕩地不知何時才能腳踏實地。
保羅神父像個愛捉弄人的老頑童,有時嚴肅得教人肅然起敬,有時如個鄰家大哥和大家玩成一堆,有時又似長不大的男孩和一群小朋友趴在地上彈彈珠。
除了外表和黑髮黑眼的在地人不同外,他比台灣人更像台灣人,一口流利的台語和山地話走到哪裡都嘛通,還能當起頭目教原住民小孩唱母語歌謠。
他明明知道這對小兒女有那麼點曖昧在,他偏是故意的透露一點消息讓人心生好奇,然後點到為止又裝糊塗,留著想像空間任其創造。
懶得閒情,飲一杯醇酒架高雙腳,他喜歡看每一則在眼前上演的故事。
尤其是與愛情有關。
主呀!請原諒你的僕人袖手旁觀,愛情的事誰也插不上手,情路只容兩個人走,而沒有被火煉過的愛情看不出純金的珍貴。
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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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來看看這株龍芽草,以明礬為媒染劑染出的顏色是乳黃色,它所使用的部份是開花這一段,而金盞花所用的花瓣以酒石英為媒染劑是淡黃色,還有黃金菊……」
教學相長,花的用處非常廣泛,既能調香又能染物,擺在窗口美觀養性,插在盆裡高貴典雅,灑在水裡又能洗花瓣浴。
風夕霧的園藝信息來自A大的師生,她和園藝系的學生建立了合作模式,他們替她測量土壤,在實驗上進行科學化分析,將最完善的栽培方式用在她的花上。
而她提供他們實際實驗的場所,每週一次開放私人花田供他們培育,然後由學校派出學生專門照顧,根據成長速度做出數據報告。
她常笑說他們這是建教合作,有時批發市場趕著要花上市而她卻人手不足時,她只要一通電話就有人免費上山服務,不需工資也不用油錢,一杯花茶或少許的點心就能把他們打發掉。
其實A大的實驗林離她的花田並不遠,常常看到不請自來的學生蹲在田里做研究,東嗅西嗅地努力找尋她的花的品質優於他人的原因。
愛花的人不寂寞,他們自嘲是一群花癡,只要看見綠色植物就忘了自己是誰,廢寢忘食的浸淫於綠色世界。
「……別以為氨水就沒有用處喔!它能讓菘藍的葉子變成藍色,漂染在衣服上非常奪目有韻……」
「有孕?!」
「不好吧!人家還沒結婚。」
「我是男生也會大肚子嗎?」
吃吃偷笑的大學生想像力豐富發出驚叫,有人為之一楞的撫撫平坦的小腹,心想會不會中獎了,她的那口子好幾回忘了戴套子。
有的不好意思的羞紅臉,以手遮面的小聲哀嚎,不知該不該先交可靠點的男朋友來造成事實,園藝系的出路並不多,除了嫁人。
寥寥幾個男生在萬紅叢中勉強擠出一點綠意,用著令人爆笑的憨語比比肚子,做出孕婦走路的沉重樣,逼得同學們開懷大笑。
「喂!你們這群滿腦黃色廢料的小鬼未免想得太多了吧!我說的韻是韻味,你們想到哪去了。」風夕霧故意板起臉裝出威儀的樣子。
但她的眼角輕易洩漏笑意,讓人隨之起哄地開玩笑。
「對呀!非常有孕味,我們陳教授有七個月的身孕,可是生了三年還沒動靜。l永遠凸著肚說他要減肥。
「因為陳教授懷的是三太子,要三年六個月才生得出來。」但是要真生下一個肉瘤,全台的三太子廟都要瘋了。
「拜託,你要他生油脂還是一團肥肉?沒聽過男人會生小孩的。」而且他六十有三了,頭都禿了一半。
一道不以為然的嗤聲驟起,「你沒看過阿諾的『魔鬼二世』呀!男人一樣可以生小孩。」
「呿!那是電影,我看你種花種到花轟了。」故意說話漏風的女生大聲的取笑他們班的班草。
年輕的笑聲不絕於耳,同學們你一句我一句地和青春為伍,在大自然的教室裡學習土地孕育出的生命神聖的知識,以虔誠的心和這片山林做朋友。
一群二十歲上下的學生和風夕霧差不了幾歲,沒有尊卑問題相處融洽,你是我的老師,我也是你的老師,各有所長的貢獻己能。
一小片熏衣草田因為他們惡意蹂躪已經慘不忍睹,還有細香蔥和琉璃苣也好不到哪裡去,東拔一片葉子、西摘一朵花,為了研究甘心淪為採花賊。
合作合作合到合作社,先來杯可樂再說。
「各位前來『遠足』的小朋友好歹尊重我這位地主,你們眼中還有沒有我的存在呀!」鬧烘烘地想把溫室拆了不成?!
風夕霧一說完大家都笑了,他們的表現真的很幼稚,還有人帶乖乖和孔雀餅乾明目張膽的吃起來,一點也不會覺得難為情。
當然啦!這些私帶「違禁品」的同學,因為自私沒跟好朋友分享而被扁了,沒吃到的人下手一定不輕,有仇報仇,沒仇當練身體。
「夕霧姊,我想染出柔和的綠色要用什麼植物?」她爸爸很喜歡灰綠色,她染一條領帶送他,祝他父親節快樂。
「蕁麻,全株都可利用,以硫化鐵為媒染劑就能帶出妳要的色彩。」總算有一個學生肯認真聽課。
「那如果是酒石英或少許硫化鐵呢?我們會煮出什麼樣的定色?」另一位同學好奇的舉手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