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她決定買下這棟屋,所有知道的朋友都罵她瘋了,但她仍然決定在這從事她最愛的服裝創作,平常都會住宅區不方便做的染布試驗,還有各類染布用材料,她全數搬進這裡堆積,不消多久,一個設備齊全的小製衣廠就出現了。
「嘿──裡面的人,再不出聲的話,我可要自己撞門進去了。」
「這個人,真不死心哪!」章皓雲對著天花板翻白眼,心不甘情不願踩著大木屐出去。「到底什麼事啊?鬼叫什麼?」
「──你──你……是人,還是鬼?」來訪男人臉色慘白,嚇得後退好幾步。
「你說咧?」章皓雲扯扯連身黑衫,再梳理一下亂飄的長髮不悅道:「現在天還沒黑,我當然是人羅!不過,以你這種叫法,確實連鬼都叫的出來,你有什麼事啊?」
「喂!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男子拍拍胸膛,驚魂未定。「小姐,你這身打扮太恐怖了。」
「奇怪,這裡是我的地方,誰管我愛怎麼穿啊?」章皓雲嘟起嘴,十分不以為然。「也沒人叫你來我家被我嚇的啊。」
「你家?小姐你是這幢屋子的所有人?」
「是啊,有何指教?」
「這是我的名片,請多指教。」那男人看起來就是坐辦公室的白領階級,不需細看名片內容,她幾乎已猜到對方的來意。
「泰鼎?開發?你們是賣靈骨塔的嗎?」章皓雲故意挖苦。
「不,我們主要開發度假中心和飯店。」男子扶了扶眼鏡,說明道:「是這樣子的……我們公司正在進行一個大型國際飯店開發計畫,府上恰是這個發展計畫的規劃範圍──所以……」
「又來了!」頭一擰,章皓雲毫不客氣把名片捏成團。「告訴你,這裡是我的家,我在這裡過得好好的,你們誰也別想動歪腦筋。」
「小姐,別拒絕的這麼快嘛,有什麼條件你儘管提,我們公司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不必!不管你們提出任何條件,我都不會讓出這裡。」章皓雲不客氣將他往外推。「我說不賣就不賣,你可以走了。」
「等等……別激動嘛──凡事好商量啊。」男人不死心,直接把支票拿出來。
「我知道『樂古拿』集團,在我們之前已經跟你接觸過──小姐,我們公司可以依照樂古拿集團的兩倍價錢,保證比行情優惠……」
「我才不管什麼呼拉集團,什麼幾倍價錢。」章皓雲扯開嗓門。「我的天地不容任何人侵犯,開再高價錢也沒用啦!」
「拜託啊,小姐,我們的計畫只差你這塊地,倘若你不肯讓,我們這些可憐小職員全要喝西北風了。」男子哭喪臉,使出哀兵政策。
「你家的事。」她絲毫不為所動。「總之,我自己的家,我有絕對的權利捍衛它──你走吧!我不想談了。」
砰!章皓雲用力摜上門。
她實在納悶,當初這幢房子繪聲繪影傳言一堆,除了她以藝術家的不羈大膽買下,根本沒有人敢靠近一步。
而今風水輪流轉,短短幾個月,已有好多開發公司,表示對它的高度興趣──
是怎樣?哪個地理師英明直斷此處是藏金的龍穴嗎?
夕陽下,章皓雲不解地搖頭歎息。
她眺望遠方層層起伏的滔滔白浪,感受海風溫柔吹送的味道──多麼愜意的人生享受,她為什麼要拱手讓人?
無論如何,她肯定自己深愛這方天地,在這裡有助滋養創作靈感,絕不可以讓外人輕而易舉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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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香茶樓
才清晨七點半不到,這座專營港式早茶的餐廳,已是高朋滿座。
新鮮人待業期間,經濟八成靠親友接濟,也靠現金卡應急──
吳若風聚精會神閱讀一份,剛從香港殺進台灣的報紙,某條聳動標題幾乎讓他早餐吃不下去。
還有,援交也是主要經濟來源──
「啥?有沒有搞錯?這是什麼世界?援交居然也成為生活方式之一?!」
「呵,別大驚小怪了!那僅是單一特殊的案例,它們偏要加油添醋,語不驚人死不休──你隨便看過去就算了,不必當真啦。」
吳麗嬪微笑解釋台灣新流行現象,一面為弟弟斟上熱咖啡。
「是嗎?以我看,台灣的女孩子不比從前,上床比看電影還簡單,至少還不必費力排隊買票!赫,真不得了!現在的年輕女孩子誰敢娶?」
吳若風瞥了眼斗大新聞標題,一臉嫌惡不屑。「算了,我可不想弄部人人可上的『公車』回家。姐,先說在前面,我是被迫要做個不孝為大的吳家子孫了,你別怪我。」
「你──你會不會想太嚴重了?」
吳麗嬪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拍拍弟弟的額前。「少給我亂扯!你以為這樣有的沒的叫一叫,我就不會逼你結婚嗎?你做夢!」
「哎,老姐,說真的,本人真的對結婚沒興趣。」
有時候,吳若風覺得認回這個親姐姐實在麻煩,像多了個老媽子,成天叨念沒完沒了。
「少囉唆!你姐夫已經幫你約好仁宇集團許董事長的女兒,人家可是日本早稻田的高材生,你照子放亮點啊!」
「什麼?你真的幫我安排相親?」吳若風頹然放下刀叉,歎息不止。「老姐,拜託──饒了我好不好?」
「你是什麼態度?」吳麗嬪一丁點也不放鬆。「不想想自己都幾歲了?我才比你大兩歲,結婚都五年了,你當真以為自己多幼齒啊?還想混?哼,有我這個大姐在,門兒都沒有!」
「每個人狀況不同!是你自己要早婚的,怪誰啊?」
說到相親,吳若風是如坐針氈,外加如鯁在喉,儘管山珍海味也吃不出滋味。
「姐,我真的一點都不考慮這件事,再說──我對現在的台灣女孩子也沒信心──不如,暫時就……算了吧?」
「算了?那怎麼成?」吳麗嬪搖頭制止。「報紙上寫的只是特例,在台灣還是有很多不錯的對象可尋,你不要亂找藉口、亂推責任!」
「哎喲,好好一頓早餐,你就非弄到我消化不良?」吳若風再也吃不下去,端起咖啡喝了幾口。「不吃了,我還是早點去工作。」
「等等!我再問你一句──」吳麗嬪才不輕易放他走。
難得姐弟倆相約共進早餐,過去不得已被迫分開二十多年,她更珍惜這樣的天倫時光,怎麼能讓他說走就走?
「若風,你今天老實告訴我,你不想相親,也不想結婚,到底是什麼問題?」
「問題?我有問題?」吳若風了然揚起俊眉。「喔──你懷疑我是同志啊?」
「我沒說,是你自己說的唷。說實話,你是嗎?」吳麗嬪不想自己亂猜,索性問明白。「活了二十幾年,你到底交過女朋友沒有?」
「噢──天啊!」吳若風痛苦擰糾俊臉,只差沒仰天長嘯。「媽啊,你看,您給我生了個什麼樣的姐姐?老天爺為什麼那麼殘忍,竟安排我們團圓?」
「閉嘴,現在喊爹叫媽也沒用,快回答我!」吳麗嬪嚴肅板起瞼。
在弟弟面前,她自認該擔起早逝父母親的責任,好好督促這世界上唯一的血親早早成家立業。
「好!你最好聽清楚,我親愛的老姐──」吳若風幾乎喪失耐性,一字字清楚明白道:「我很正常,不但正常,而且還頗好色,不但好色,還頗好女色──這樣解釋夠明白?」
「嗯,正常最好。」吳麗嬪滿意點點頭,伸出手揪住他的領子。「正常就別耍賴,許董他女兒的約會你最好出現──聽到沒有?」
「唉,我盡量就是了。」吳若風握住姐姐抵在頸部的纖手。「老姐,對待你唯一的弟弟,可否麻煩溫柔一點?」
「溫柔啊?」吳麗嬪歪著頭,笑得很詭異。「那得看這個弟弟乖不乖,聽不聽話啊!」
「好啦,別鬧了!我該去上班了。你自己好好多吃點,瞧你──最近似乎又瘦了。唉,不知道這個馬餘慶是怎麼虐待你的?」
吳若風拍拍姐姐的粉頰,心疼的樣子倒似對妹妹的親匿。
「喂,有禮貌點!他是你姐夫,別老是連名帶姓喊人家。」
「好啦!在他面前我一定叫他姐夫就是了。」
笑著擺擺手,其實在吳若風心裡,還是很在意這好不容易認回來的親姐姐,只是,眼前他不想就頭疼的婚姻問題,跟她扯下去──
打從他們姐弟倆相認開始,吳若風的不婚主義,已然成為彼此不能達成共識的話題,而「閃避」乃眼前最好的解決方式。
只顧著以逃避瘟疫般快速拔腿狂奔離開,吳若風完全沒注意店門外,一雙驚訝的大眼,正一瞬也不瞬目送他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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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那個男人是誰?是他嗎?是大雨那天邂逅的他嗎?他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