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她可不要吃乞食來的東西。
「怎麼了?」楊凌築揚了揚眉。
「我不吃狗肉,也不吃乞討來的食物。」她聽過不少傳言,像是乞丐餓瘋了,連狗都拿來宰,太狠了!狗可是人們忠實的朋友,更何況路上野狗身上不知有多少跳蚤,說不定還有長癬或爛瘡的皮膚病,看到就覺得噁心,她真不知道怎麼還有人敢吃。
「你還真挑。」要是饑荒時,連樹皮、草根都沒得吃的時候她就會明白餓瘋了是什麼滋味。「放心啦!荒山野嶺哪來的狗?就算你想吃也沒得吃。」
在現今這種動盪不安的亂世中,天災人禍和水旱災頻仍,像水患為害的黃河沿岸,還有人活活餓死,有得吃就已經謝天謝地了,而她一個不經人事的小丫頭生在福中不知福,他真不知該說她無知,還是該數落她。
其實這也不能怪她,她涉世未深,而且長期都在父母羽翼的保護下,不曾出過遠門,不像他們乞丐能夠天南地北的跑。不過,這種情況會改善的,因為他會拐她去見識世面的,他的小娘子……呵、呵!
楊凌築已經編織好美好的未來,唇角漾著幸福的微笑,以他英俊瀟灑的外表,還怕小娘子不動心?
他是不是瘋了?怎麼一會兒皺眉頭,一會兒傻呼呼的笑?莫非他在打什麼歪主意?
殷綠兒狐疑的盯著他。「你在想什麼?」他該不會乘機在食物裡下毒、下迷藥,然後把她騙去賣掉吧?江湖人都不可信,尤其以叫化子為最奸狡,她得小心。
「沒什麼,以後你會知道的。」他親密的擰了一下她的俏鼻,滿心歡喜的計劃著未來,並不曉得他小娘子腦子裡在胡思亂想什麼。
「好啦!我去找吃的。」他眷戀的回睨她一眼。「你在這等著。」然後他縱身飛入樹林裡,消失無影,留下忐忑不安的殷綠兒。
真奇怪,為什麼他的觸摸會讓她有心安的感覺,好像所有疑慮和煩惱都不見了?一路上她漸漸習慣他不經意的溫柔,彷彿炎炎夏日的微風那樣舒服適意,整顆心暖洋洋的,這種前所未有的溫暖是什麼感覺?
想著、想著,她的眼皮漸漸沉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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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陣烤肉香飄入殷綠兒夢中,是夢嗎?
「醒了。」楊凌築回來時,看她睡得香甜,不忍叫醒她。
「好香。」她揉揉惺忪睡眼,慵懶又嫵媚,蠱惑著他的心神。
「可以吃了,有點燙手。」他撕塊肥雞腿給她,盡量把注意力集中在炊煙上的烤雞,雖然非常垂涎她的嫵媚,卻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免得嚇壞了她。
待飽食一頓後,殷綠兒看著油膩膩的手,「這附近有水嗎?」水囊裡乾淨的泉水是用來喝的,不能浪費。
「你從這直走就會看到一條小溪。」他指著方向告訴她。「還有,小心點,夏天毒蛇猛獸常常出沒,別靠近雜草叢生和水深的地方。」
「我知道。」真受不了,沒想到男人囉唆起來不遜於女人,就連寶姨也沒管她那麼多。
一想到寶姨,她忽然想家了,若非為了記路,她也不會學蝸牛走路,還跟這無賴混在一起。
殷綠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以至於沒看路,不小心踢到樹根,整個人往前傾倒。
「啊!」眼看著就要與樹共吻之際,一強而有力的臂膀適時環住她的柳腰,她不用大腦想也知道這多出來的胳膊是哪裡冒出來的。
「放開我!」她扶著樹站穩,回瞪他一眼,胸口因突來的觸撫而莫名心悸了一下。
楊凌築鬆開她,瞧她又羞又惱的模樣,他忍不住想笑。
「看你那麼不小心,我看還是相公我帶你去。」
「誰要你幫忙?」她沒察覺他話中有話,送他一個大白眼,然後轉身要走,結果腳跟又絆到樹根,整個人往後栽——
「哎唷!你死人呀。」這一回他沒伸出援手,她結實跌的坐在地,屁股著陸。
「是你不要相公我幫忙。」並非他不出手相援,是來不及了。
「你……」殷綠兒想罵他也不知從何罵起,只好咬著牙怒視似笑非笑的他,又突然驚覺他話中的言外之意,而她居然沒發現,一路上還順口與他應話,連被輕薄去都不曉得,心中不禁又是一陣氣惱。
可惡的無賴,還好荒郊野外沒有人煙,否則她的名節早晚會被他敗壞。
瞧她還賴在地上,楊凌築搖搖頭,覺得好笑又好氣,一把拉起她道:「別你呀我的,走吧!相公我帶你去。」
「不許在我字前面加相公。」看在他人還算不錯,替她張羅吃的份上,這一次就算了。
「那我該怎麼說?」與她並肩而行,有一句沒一句和她瞎扯,也滿有趣的。
「反正不准亂叫!」
「我又不是狗,怎麼會亂叫?狗尚知感恩圖報,有些人呀,人家替她做那麼多事,結果連聲謝……」
「好哇!你罵我豬狗不如。」殷綠兒再怎麼遲鈍,也聽得出他的揶揄,她怒不可抑的掄起花拳朝他追打。
「這是你說的,我可沒說。」楊凌築笑著,從容的閃過,和她在山林中玩起追逐遊戲,享受這種優閒的午後。他想,吃飽了做一做運動,舒活筋骨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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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熱的夏日,艷陽高照,雖然有徐徐的和風消暑,仍覺得悶熱。
因此,當前方傳來淙淙的水流聲時,殷綠兒顧不得算帳,迫不及待的飛奔向河畔。
撥開半人高的芒草,她拎著羅裙戰戰兢兢的找尋立足點。在這種蠻荒未開發的山林裡,溪畔蔓草叢生,無路可循,只好學古人開天闢地,自己造路了。
「別走那麼快,小心路滑。」隨後跟來的楊凌築不由得為她的莽撞捏把冷汗。
「你好煩,比女人還囉唆。」殷綠兒瞪了他一眼,卻沒注意腳下的土質鬆軟,結果在一陣尖叫後,接著是水花四濺。
她膝下全陷入泥沼裡了,就像踩進盛滿漿糊的桶子裡。
「叫你小心點還嫌我煩。」楊凌築好整以暇的蹲在河畔道。「這下子可好了。」
「別說風涼話,快拉我起來。」她感覺兩腳僵在泥漿裡,動彈不得,猶如被黏住了。
「我幫你有什麼好處?」難得看佳人落難,他起了促狹之心。
「不幫就算了。」讓他言語輕薄去了,她都沒計較,現在不過是要他拉她一把,他卻跟她討價還價,真是的。
「好吧!相公我犧牲一下。」楊凌築一面抓著芒草,以防腳下土松,自己也跟著掉下去,一面遞出援手道:「快點,我可沒時間陪你耗。」
「我不希罕。」殷綠兒不信自己爬不起來,她雙手在岸邊胡亂抓草來以力借力,艱辛的試圖抽出陷落的雙腳。
「小娘子,別使性子,快點抓住我的手。」看她掙扎著欲爬起,讓他不禁佩服她的堅強毅力,也對她的倔強好勝感到好氣和無奈。
見她仍無動於衷,楊凌築收回援手,用力踩踏腳下的濕地,似乎比較硬,因此,他踏前一步,半跪在土質堅硬的濕土上,然後伸出雙手道:「快點上來,相公我可沒什麼耐心。」他看她萬分艱難的提出一隻腿,只是膝下雪白的襪子已沾滿又黑又臭的爛泥,而足下繡鞋仍深陷泥沼中。
殷綠兒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旋身,像獨腳鷺鷥覓食般,回頭去找她的繡鞋。
「小娘子,你小心點,先上來再找鞋子。」她驚險的動作讓他胸口一緊,實在不該讓她涉險,有時候看的人比陷在其中的人更緊張。「你再不快點,萬一再次滑倒就……小心!」他驚叫的倒抽了口氣。
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那,她抓的雜草無法負荷她的重量,在她蹂躪下應聲斷裂,金雞獨立的她沒站穩又頓失倚賴——
「啊——」霎時,尖叫聲隨著她傾斜的身子響徹雲霄,這時她才感到懼怕。
殷綠兒緊閉著雙眼,猶如快溺斃的人般,揮舞著雙手想抓住浮木,結果不知道抓到什麼強而有力、又粗又壯的物體,不但拯救她免於落水,還救了她另一隻腿,而且溫暖得讓她不想放開。
「沒事了。」楊凌築心有餘悸的摟著懷中受驚嚇的可人兒,剛才那緊張的一刻幾乎去掉他半條命,看來未來和她在一起,勢必要提心吊膽的預防她每次的突發意外。
他低頭凝視她的嬌顏,見她垂頭闔眼的,似乎還存著疑懼,而臉頰上沾了些泥巴,他輕柔的用袖襟替她拭去。
這溫柔的觸摸驚動了忐忑的她,她緩緩睜開眼。
「是你!」驚覺原來自己是倒入他懷中,驀地,兩朵紅雲躍上她臉蛋,她慌亂的推開他,羞澀的囁嚅,「你……你怎麼可以……男女授受不親。」
「抱都給我抱過了,還在乎這一次。」他意指上一回抱著她滿山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