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唐媽媽年約四十五歲,可也還風姿綽約的教人心動。
對於唐靜這位獨生女,唐媽媽總有一套一成不變的說詞:「書不先念好,做什麼都是半調子!」
「知道啊!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啊!」唐靜總不放棄可以反駁的機會。唐媽媽出身於書香世家。實在不太能忍受唐靜如此耽溺於白日夢的幻想中。
唐媽媽這時那一雙精明幹練的鳳眼,放出頗不以為然的眼光,忽又歎一口氣,「大學先考上,一切再從長計議,好嗎?」
唐靜此時伏在沙發上,有種因熬夜過久而產生的倦怠慵懶。唐媽媽端詳良久,有些不忍,緩緩走上前,輕拍女兒的肩頭。
「是!母親大人。」唐靜頓時有些感動。唐媽媽似乎得到滿意的答案,心中滿溢著安慰之心,隨即出門辦事了。
唐靜真不知該笑或是感到荒謬。擁有一個人人羨慕的家,雖不華麗,但室內陳設倒也佈置得舒適高雅。而媽媽也只是要求唐靜考上一流國立大學,好顯門庭。
這也難怪,唐媽媽早年為了與唐父結婚,不惜離傢俬奔,因而種下與娘家失和的惡果,再加上唐父後來染上肺疾,臨終前,只拋下一句遺言:「唐靜是很聰明的孩子,要好好栽培她。」
後來在唐靜的成長過程中,唐母就越來越覺得唐靜根本不像她。唐靜的浪漫、愛做夢的個性完全承襲到他早逝的父親。
唐靜想到這裡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心裡嘀咕著,父親不能得到外公的認同,莫非就是因為一點浪漫的性格,或者不切實際的想法?
父親過世後,留下一筆退休金及遺產,這筆款項足夠讓唐媽媽與唐靜舒服的過一輩子了。只是沒了父親的唐家,唐媽媽將所有的注意力及重心全放在唐靜身上。
在唐靜十歲那一年,一個雷電交加的雨夜,唐靜還留在鋼琴教室外的長廊等著媽媽接她回家。眼見許多同伴陸續被家長接走,投到另一個溫暖的懷抱中,而小小的唐靜就只能瑟縮在清冷的玻璃門旁的小角落。
時間似乎有一世紀的漫長,小小的唐靜終於抑制不住滾燙的淚水滑落臉頰,汪成一片模糊的視線,才隱約看到大門外的唐媽媽和音樂教師寒暄。過了一會兒,唐媽媽踩著急促的小碎步朝唐靜走來。
「等了你好久,以為你不來了呢!」唐靜向媽媽撒嬌的說,唐媽媽牽起唐靜肥嫩的小手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下雨天馬路濕滑,車子根本不好開,瞧你哭得跟淚人兒似的。」
這時唐靜挽緊媽媽的腰際,小小的腦袋根本聽不懂這些大道理的,她只想這一刻擁住媽媽就夠了。
遍佈寒意的雨夜,唐靜用銀鈴般的兒語,告訴媽媽今天學校發生的事,唐媽媽總是流露滿足的笑容。雖然她不乏男人追求,可是她那股熱情也早給了唐靜的父親,也或許是母愛的本能吧,深恐別的男人無法溫柔對待寶貝女兒唐靜!
經過這些年,唐靜越發能夠體會守寡多年的媽媽內心的想法。所以唐媽媽替她報名參加才藝班,她都沒有抗拒,彷彿只有順著她的安排,唐靜才能看見媽媽容顏綻放美麗的笑容。
幸好唐靜喜愛閱讀各式各樣的童話,喪父的她也經由此勾勒出對白馬王子的幻想,以及公主繽紛瑰麗的美夢一直在她腦海縈繞飛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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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值夏季蟬嗚最高點,十八歲的唐靜正面臨聯考前的緊張歲月,不過時間終究會流逝,再痛苦難挨的,也會消失痊癒。唐靜喘了一口氣,重新打開那本畫得密密麻麻的英文講義。
鈴的一聲,電話響起,唐靜拿起電話喂了一聲。
「小靜,救我,快不行了!」有話匣子外號的筱青,總是一副語不驚人死不體的德行。
「喂!你若不行,那我就沒靠山了?」
「少損我,我發誓,我若考上大學,非談幾場驚天動地的戀愛不可!」
原來連筱青也會存有這樣的幻想,電話這頭的唐靜扮了個鬼臉。
「放心!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可是就像我媽說的,考不上學校,其他都是白談的!」
「喔!那可不!不上大學照樣可以談戀愛,要不我們來打賭一下!」
「打賭!你拿誰當賭注呀?」唐靜有些好奇心了。
「惠琳啊!別看她靜靜的,溫柔賽似西施,其實她若談起戀愛,也許就如同猛獸一般!」
唐靜有點想不到,筱青居然用「猛獸」二字形容溫婉柔順的惠琳。不可能吧!篤信天主教的她,凡事總希望取得進退合宜的平衡,大風大浪的情感恐怕也是承受不住的。
「筱青,你的想像力也未免太豐富了吧?如果你讀書也這麼用功就好了!」
「胡扯!喂!提醒你一下,中文系可是你的第一志願。」
「是!未來的外交官夫人。」
唐靜又嘮叨了幾句有關學海無邊的正經話,筱青終於大腦錯亂,自覺不是讀書的料,迅速掛斷電話。
放下電話的唐靜,感到有些悵然。中文系,她實在沒什麼把握,可是為了能翱翔精靈般的文字國度,努力也是必要的。筱青有時就容易想得開,雖然嘴巴有時不太饒人,但是遇到自己發窘的時刻,又常輕鬆帶過,眾人也分享了她的快樂。
例如筱青最喜歡香港青春玉女紅星周慧敏的「流言」,可是一唱起末段——「流言傳來傳去……」就有些聲嘶力竭的勁道,幸好筱青長有兩顆具有東洋味的虎牙,看久了也覺得可愛。
唐靜站起身,站在落地窗前,現在正值台灣蒸騰的酷暑,一出門,兜頭便一身一臉的盛夏陽光。而室內地板上的晶瑩投影,金光閃耀著,恍惚間,好似聽見唐靜虔誠的祈禱聲:早點考上大學吧!再怎麼酷熱,也都會隨風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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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靜就讀女高時,成天有人站崗盯哨,唐靜不是不在意,只是有不著邊際被撩撥情愫的感覺。總想,那只是會浪費她的時間,這樣一來常惹得那一干同學以「自命清高」來評定她的愛情世界。
是嗎?唐靜態度一向磊落大方:「真的不急嘛!」
不知怎地,儘管同學都有些酸葡萄的心理,可是私底下一逕公認唐靜真是有股透明的美感,尤其那對如貓般的澄澄明眸,似乎隱藏了許多纖細的秘密。
「唐靜不該只是留在家裡或書館!」那一回,筱青又在同學中起哄。
「那我該去哪裡?」唐靜有些氣弱了。這些同學沒料到唐靜會這樣回答,但心中卻又生出另一個問號,大家都期待筱青能夠為唐靜提供答案。
「拍寫真集頂適合你的。」頓時,響起了一片此起彼落的笑鬧聲。
「我若拍寫真,那你來當攝影師最適合不過了。」唐靜不甘示弱的回應筱青。
筱青忽把手中的筆一扔,噘著嘴進出一句:「才不呢!以後台灣流行歌壇創作先鋒就是在下小女子是也。」
唐靜有些羨慕筱青很早就已清楚自己未來的方向,馬上以鼓勵的喝采聲道:「筱青,恭喜你啦!」
「我若創作,你也別想太輕鬆,填詞的工作就非你莫屬了。」
這是唐靜高三畢業前的一幕,她真是打從心底愛這些人。可是誰都沒想到,筱青無心的一句戲言,竟讓唐靜從此誤打誤撞地走進唱片製作的行列。
停在陽台上的群燕忽驚聲展翅飛過,讓暢遊冥想國度的唐靜終於回到現實,力圖與時間奮戰。
誰說只有春天才是讀書天,對於即將參加聯考的莘莘學子,此刻也只能汗流浹背的勤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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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蟬聲長嗚的緊張時刻,大學聯考也終於放榜了,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唐靜與死黨筱青皆上了一所略有聲譽的私立教會學校。
而原本最被看好的模範生惠琳卻意外落榜了。她成天哭得眼睛紅紅的,讓人以為到底是誰欺負了她。
就在聯考放榜後的一個禮拜,筱青偕同唐靜來到惠琳家。筱青一見惠琳如此心傷沮喪的模樣,卻忍不住笑開來。
「唉!你們去當新鮮人,我就落單了。」惠琳帶著酸溜溜的語氣說。
唐靜有點難過,忍不住擁緊了惠琳道:「惠琳,可以東山再起啊!這只是考運的關係……」話鋒一轉,唐靜又道:「讓你一次考上,我跟筱青大概一輩子都考不上了。」
「可是我真的沒什麼把握,我看這一年我得孤軍奮鬥了。」說完又嘩啦啦的掉下眼淚。
「你別這樣嘛!你不是信奉耶穌基督的嗎?難道你不相信它會保佑你嗎?」筱青一副不解惠琳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