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雷少陵倒下、看著他被推入加護病房,她的心裡除了無止境的煎熬外,只剩下難以言喻的痛楚。
她哭了多久?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她記不得了。
除了頰上未干的淚痕,以及乾澀的雙眼外,她甚至忘記自己曾經哭過。
只有那份心碎的痛苦,是她印象最深的。
氣悶在胸口,滾燙而且炙熱,壓迫著她的心臟,讓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沒有哭到聲嘶力竭,只覺得頭痛無比,就像有千萬根細針密密麻麻地插入她的腦子裡,刺激著她每根神經。
從沒有設想過失去少陵的日子,待在雷家的這段日子裡,少陵成天陪在她身旁,每天看著他的笑臉已成了她的習慣。
在公園裡,當她摸到那癱黏稠的鮮血、當她感受到少陵的身子無力的滑落。
彷彿有什麼東西,就在她的腦海裡迸裂開來了!
那一瞬間,她張口卻無法出聲,世界彷彿凍結一般,寧靜得不可思議。
她想尖叫,她想好好發洩一下心裡的不安。
但是……
少陵不在。
沒有了隨時隨地可以倚靠的胸膛,她該怎麼辦?即使想哭訴,卻少了那溫暖寬闊的懷抱。
"少陵……"此刻她終於得以出聲,只是她所呼喚的人已經不在身旁,甚至聽不見她的哭喊。
她好傻……
為什麼直到現在,才發現她有多麼地愛他?為什麼沒能早點告訴他,讓他心煩了那麼久?
"少陵……你快點……醒過來……"抱著膝蓋,玫把臉埋在雙臂之間,淚水再度肆流。
"玫。"
溫和的語調夾雜熟悉的聲音,令玫抬起了頭。
"仲熙……"玫喉嚨哽咽著,勉強地迸出他的名字。
"起來吧,別窩在這裡,你會感冒的。"溫仲熙脫下身上的外套覆上攻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想離開少陵,所以……"
他指向不遠處的休息室,"那邊的門口有椅子,到那裡休息一下吧,有什麼事情的話,從那邊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沒關係,我、我想待在這裡。"玫縮起身子,拉緊了溫仲熙的外套。
明明是溫暖的,穿起來卻感覺冷冰冰。
是因為雷少陵不在的關係吧!
"玫,你蹲在這裡會妨礙到醫護人員的進出哦!而且,如果你因為這樣而感冒,少陵知道了會不高興的,對不對?"
"我知道了……"攻無話可駁,只能乖乖地跟著溫仲熙走。
***
時值深夜,休息室裡已經沒什麼人,只有幾個同樣面色凝重的病人家屬在等待消息。玫在外頭的椅子上坐下,依舊是沉默不語。
"來!喝點東西暖暖身子。"溫仲熙拿出熱水瓶,倒了杯茶遞過去。
"我不想喝。"玫幽幽地吐出回答。
溫仲熙輕笑著搖頭,"不行,你即使絕食,少陵也不會好得快一點,而且還會傷害到自己的身體,所以你一定得好好照顧自己。"
"但是,我真的不想喝。"不,或許該說她喝不下去吧!一想到雷少陵正處於生死攸關的危急情況,她便食不下嚥。
"你喝一點吧,其實你已經很餓了,只是不知道而已。"溫仲熙將茶送到她的唇邊,"來,只要喝一口就好了。"
玫瞪著熱騰騰的綠茶,心裡只想到雷少陵,這是他最愛的……
"喏,喝一口。"溫仲熙柔聲勸道。
拗不過溫仲熙,玫只得勉強接過杯子啜了一口。
熱騰騰的綠茶差點燙到她的舌頭,玫皺了下眉頭,感覺到半帶酸澀的味道在唇邊擴散。
熱茶下肚的瞬間,她彷彿聽見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看吧,你果然餓了。"溫仲熙笑著拿出一個四方形的保鮮盒,"來,我替你做了便當。"
接過保鮮盒和筷子,玫茫然地瞧著溫仲熙狀似輕鬆的笑臉。
"怎麼了?"溫仲熙邊倒茶邊問道,"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不,只是……"眉稍微垂,玫低聲問道:"為什麼……你還能笑得出來呢?你不擔心少陵嗎?"
"我當然擔心少陵了。"溫仲熙喝了口熱茶,柔聲應道:"只是現在這種情況,我既不是醫生又不是護士,一點都幫不上忙,所以我再怎麼擔心也沒有用吧?"
"既然擔心他,為什麼笑得出來?"玫不解地問道。
"那是因為少陵他只是生命垂危,而不是宣告死亡,不是嗎?"溫仲熙露出柔和的笑容,伸手替玫打開了保鮮盒蓋,"你知道嗎?醫院之所以給人充滿死亡氣息的感覺,是因為大家都懷有強烈的不安感所造成的;在醫院裡,不論是病人或是家屬都是愁眉苦臉的對吧?"
"嗯!"
"那樣的表情只會使人心情更加不好,不是嗎?"
"沒錯,但是……"
"玫,你知道嗎?保持心情愉快也是身心健康的要素之一喲!"溫仲熙夾起一塊煎蛋,送到玫的嘴邊,"來,張嘴。"
玫下意識地張開了嘴,由於一直聚精會神地在聽溫仲熙說話,所以對其他的事也沒有那麼在意,當煎蛋滑入她的嘴裡,她不自覺地咬了幾口後吞下去。
接過溫仲熙的手帕,玫抹了抹嘴,繼續問道:"所以?"
"所以我們應該往好的方面想,別去擔心少陵生命垂危,只要想著他已經度過第一天的危險期,只剩下一天了;而且說不定他明天就會睜開眼睛,笑著跟我們打招呼。來,張嘴。"溫仲熙夾起香菇放進玫的嘴裡,續道:"就算心裡緊張不安,也要努力保持自己的心情愉快,因為病人的心情一定比我們更不好,所以我們的笑臉會使他們病情加速復元,不再往壞處想。"
放下了筷子,溫仲熙遞上熱騰騰的茶水,笑道:"基於以上原因,你覺得我們該保持笑臉好,還是愁眉苦臉好?"
"嗯,我會努力……不再哭了。"玫抹去新泛出的淚水!點頭道:"我也不想讓醒來的少陵,看見我哭泣的樣子。"
"很好,那麼把剩下的便當吃完吧!如果不夠,這裡還有少陵的份。"溫仲熙指著背袋,裡頭還有個同樣型式的保鮮盒。
"喂!你們是來野餐的啊?"
雷熾的聲音憑空冒出,引得兩人同時抬頭。
雷熾不客氣地將雷少陵的便當從袋子裡拿出來,"既然還有一份,那我就不客氣了,從中午到現在什麼東西都沒吃,我快要餓昏了。""那麼你先吃吧!少陵醒來後如果想吃的話,這裡還有三明治可以給他當點心。"溫仲熙遞了雙筷子過去。
"熾哥,你在擔心少陵嗎?"玫看向雷熾,他的眉間有著化不開的憂鬱,儘管他很努力地以笑臉掩飾。
"當然擔心了,所以我要先吃飽,才有力氣在病房門口站崗。"雷熾朝玫眨了眨眼,"你說對不對?"
"你聽見了?"溫仲熙笑問。
"當然啦,你說得那麼大聲。"雷熾連扒了幾口飯,又突然抬起頭問:"倒是你那個論調是哪兒聽來的啊?真像你的作風。"
"哦,這個——"溫仲熙露出他的第一百零一號笑臉,"那是你們的父親——已故的雷法先生告訴我的。"
***
"雖然度過危險期了,但他的身體還是很虛弱,要探視他的話請一個一個來;還有,請注意別讓病人太過激動了。"護士說著令人心安又帶著些許不安的回答,然後開了雷少陵病房的門。
"請問哪一位要先進去?"
"你先進去吧,玫。"雷旭輕咳了兩聲,"我想少陵最擔心的應該是你。"
"是呀,快點進去吧!"溫仲熙輕推著她。
"那麼,我進去了。"玫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房裡亮著燈,病床上,雷少陵的身形若隱若現。
"少……陵……"玫輕步走近,瞧見雷少陵閉著雙眼,臉色蒼白到達雙唇都失去血色。
"玫?"雷少陵緩緩睜開眼睛,灰色的眸子裡閃著疲憊。
"少陵——"整整兩天的掛心在聽見雷少陵的沈穩嗓音時,瞬間鬆懈下來。
"你沒事吧?"雷少陵憶起昏迷前的事,仍記憶猶新。
"我沒事……有事的人是你呀!"玫死命地咬著下唇,硬是不想讓眼淚落下,但淚珠仍是不爭氣地在眼眶裡打轉。
"我已經沒事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看見她泛紅的眼,令雷少陵著實感到不捨,他伸手想拭去玫的淚水,肩膀卻傳來一陣抽痛,讓他呻吟不已。
"少陵!"玫急急抹去淚水!"你沒事吧?哪裡痛?要不要叫醫生來?"
"我沒事!你別再哭了,好不好?"雷少陵慌張地安慰她,"別哭,我、我真的沒事了,所以別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