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兇手是他,她沒有辦法狠下心來報仇,既然如此的話,那所有的苦,就讓她一個人來受吧!
她將帶著屬於他的一切記憶,飄然遠去,再也……不見他了……
季揚飛的拳頭收緊又放,掐住她的小臉轉向自己。
「不是我殺的。」他咬牙切齒地進出解釋。
這是他的極限,即使她是他深愛的女人,他也無法容許她懷疑他,甚至……誤會他。
「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她平靜、蒼白的如一縷幽魂。
都不重要了……她已經決定要忘掉他了。
是她太多情了。
「看著我——」他氣她的固執,到底要怎樣她才會明瞭,他沒有殺了她的家人。
第一次,發現這樣小小的她竟如此複雜難懂。
他——完全不懂。
「你要我怎麼辦?」
只要她說,他願意為她放下所有身段。
藍綾空洞、心死的容顏沒有一絲反應,冷絕得一如寒雪。
絕望可會有盡頭?
是的。只要她離開的話,一切就會結束了。他的身邊將不再會有人時時刻刻提醒,他曾經沾滿血腥的手。就算他們感情行走至斯,這樣的他仍然是她心中的第一考量。
不曾改變的——
「我要你看著我的眼說——」季揚飛狂怒。
她的淚又無聲無息地滑落。為什麼這時候他還能表現得這樣在意她,是她的錯覺嗎?還是他的演技太好?
「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會高興?」他對著她大吼。
非要他把心掏出,才能證明他的清白?
如果他的死真能換得她仇恨的心得到平靜的話
突然地,他取下她發上他送的簪子,用她的手包住。
「殺了我吧!」他痛心疾首。
也不爭辯了。就這樣任由她替自己扣下莫須有的罪。
藍綾的手微微顫抖,幾乎要握不住手上的簪。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像是要把她深深地烙進眼裡心底,時間彷彿過了幾輩子似的。
電光火石的,他握住她抓著簪子的手使勁的往自己胸口送——
他一直以為,只要兩顆心毫無保留的戀慕著彼此,就是永恆——
看來他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不——」藍綾發瘋似地尖叫。
她的手隨著簪子深深地刺進他的胸膛,她著火似地放開,眼裡的淚狂冒而出。
好痛!
刺在他胸前的傷口也彷彿刺在她的心上……
她哀哀的嗚咽,發現竟連哭泣也化不去心中那深沉的酸澀痛楚了。
她是這樣的深愛著他,竟已到了她完全無法負荷的境地。
如果自己能做到單純的恨他,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痛苦了。
摟著他,她驀地感覺到一股寒意襲采,感受到懷中的他漸漸失溫,她痛徹心肺。
她親手傷害了自己深愛的人。
「不……要哭。」季揚飛微顫地抬起手拭去她的淚。
他要看到她快樂啊!這樣強烈的悲傷不適合她。
「為什麼?」她顫抖地泣不成聲。
她刺得好深好深,怎麼辦?
她不要他死啊!就算他一點都不愛她都無所謂。誰來幫幫他啊?
她的淚一滴滴灑落在他的胸膛,徒勞無功的用小手去蓋住那不斷冒著鮮血的傷口。
血漫流著,就像是一朵朵淒艷絕美的紅花,凋零在她的心湖。
季揚飛溫柔地撫過她美絕的小臉,眼神像是洞悉一切的安撫著她。
「答應我,要……好好的。」他費力地說。
傷口好痛,痛得像快炸開來似的,為什麼他會覺得越來越冷,而且好累、好想睡?
只要能得到她的應允,他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不要死。」
藍綾狂亂地搖頭,誰來幫幫她啁?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了。
他不能死,他還欠她許多的解釋呀!
「我不准你死,你一定會沒事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語無倫次,低下頭去以唇輕觸著他冰涼的頰,緊緊地抱住他,妄想分給他一點兒溫暖。
「我去找人來救你,你一定會沒事的。」
他對著她虛弱地笑了笑,緩緩地合上雙眼。
「不——」
這一次,是季揚飛放開她的手。
第九章
嚴寒的北方,鎮日飄著紛飛的白雪。
佇立在屋外的藍綾,似乎渾然不覺凜冽的寒風狠狠地刮過她細嫩的雙頰,她仰起頭久視漫天飛舞的雪花毫無方向地到處飄散……
良久,她慢慢地踱回屋內,這才意識到身子刺骨的寒。
一直過了第二年,她才漸漸習慣這北方的正月。
她繼續凝視著窗外的飄雪,心境一如白雪般冰冷而寂靜,似乎再也看不見春天。
來到這兒以後,她習慣了靜思,往往一整天不言不語,日子便在平淡中悄然而逝。
「少夫人,小少爺已經睡了,您也該歇息了。」李嬤嬤站在她的身後勸道。
「我不累,李嬤嬤你先去睡吧。」她沒回頭,兀自地盯著窗外。
「可是少爺吩咐——」
她柔聲地打斷:「你放心,我只等到少爺回來就好了。」
「好吧!那嬤嬤我就先下去了。」
李嬤嬤看著少夫人的背影,不禁歎息地搖了搖頭。
這麼美麗的女子啊I很可惜卻像是不會笑一樣
當初少爺突然將「少夫人」帶回來以後,便馬不停蹄地一起將產業家當都遷移到了北方。
他們做下人的也不好多問,就這麼跟著離鄉背井了。
至今兩年餘了,她始終沒見過年輕美麗的少夫人真正開心過,就連面對少爺也不常露出笑臉。
除了小少爺。
少夫人只有在抱著小少爺時,臉上才會露出一丁點幸福的表情。
「唉!罷了。
這些主子們的事,他們底下的人還是別管太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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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晚還不睡?」夜歸的齊浩天出聲驚醒了倚著窗欞假寐的她。
她揉了揉惺忪的眸,站了起來,身上披著的大氅也掉落在地上。
他搶先一步抬起,並溫柔地替她覆上,繫緊帶子。
這兒的夜寒,尤其她又怕冷得緊。
「下回別等我了,好嗎?」他的眼一如從前的包容。「這兒的冬天不比南方,我怕你受不住。」
他蹲下身子,替她將熄了的炕再加上炭火,室內才稍微暖和了些。
「沒關係的。」她密長的睫毛一掩。
其實她睡不著。
離開季揚飛之後,她非得等到疲倦襲進骨於裡,才會上床就寢。
就怕太過清醒的心,會時時刻刻地想起他倆在一起的時光。
雖然明知和他已不再有任何瓜葛,她依然習慣在每一個獨眠抖瑟的夜晚,在有限的記憶裡搜尋他精壯的身影,和俊朗帶笑的臉龐。
如此更讓夜晚顯得孤寂難挨。
猶記得兩年前,當她聽到他的命從鬼門關搶救回來時,眼淚終於止不住地潰決了。
他並沒有提請衙門來拘役她,或許是念及她及齊浩天的情份吧。
她該就此放手,將他的世界完整地還給魏仙兒。
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
所以當齊浩天問她願不願意離開時,她一點意見都沒有地答應了。
有季揚飛也好,沒有他也罷,她都該習慣。
「嫁給我好嗎?」齊浩天直視她良久,問道。
齊浩天已數不清這是第幾回這樣問她了?他很想照顧她,也希望能給她一個實在的名分。
「可我已經有晉兒了。」藍綾緩緩地搖了搖頭。
瞧著他,她的眼底充滿感激。
就算沒有晉兒,她仍然沒有辦法帶著早巳烙下季揚飛的身心嫁予他。
這樣太委屈他了,他值得擁有比她更好的女人。
「這不是理由,你明知我不介意的。」他的眼裡儘是誠摯。
「還是,你仍忘不了季揚飛?」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不。」她連忙否認,起身走至窗前。
他的話不偏不倚插入她的心口,帶來了蝕骨的痛。
她一直說服自己忘記季揚飛的。
齊浩天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心中忍不住地歎息。
這一路走采,她對季揚飛的思念他都看在眼裡。其實,早在她拒絕他的時候,他就多少明瞭了。
當初,他將渾身沾滿血的她從衙門帶回來時,她就彷彿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不吃不喝地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人偶般,直到大夫宣佈她肚裡已經有了胎兒——
他也是那時才知道,她早已是季揚飛的人。
他自怨、憤恨,卻都抵不上心疼——
心疼她的脆弱,心疼她的癡情!
所以他才自作主張地舉家搬到了北方,想讓她在沒有季揚飛的環境重新開始。
然而,不管他再如何努力,她小小的心扉仍舊關得死緊。
這輩子,大概除了季揚飛,再也沒別人能踏進。
而他要底下的人喊她「少夫人」,只是為了保護她名節的權宜之計。
晉兒,他也一直都當是他親身的兒子來對待。
但,眼見她的不快樂,他卻是明白不能再如此自私下去了。
他愛她,可是更希望見到她幸福。
也許,他是該修書托人交給季揚飛了,該讓他們明白彼此的心意,如此有情人才能終成眷屬。
唉!這社會上像他肯拱手將心愛的人送給別人的傻蛋,大概找不出第二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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