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兒辛苦了。」小憐優雅的跨過門檻,輕輕開口。
「憐總管?!」真是稀客啊!杜媽從爐灶後探出頭來。「有什麼吩咐嗎?」杜媽是廚房裡的管事。
「沒有,我只是來看看。」小憐有瞬間的心虛,畢竟她很少來廚房。「晚膳準備得如何?」
來看看?杜媽瞥了眼門外,外頭正下著大雨呢,挑這種時候來?「剛燉好范姑娘的藥膳,現正要端過去,至於晚膳,大夥兒正忙著呢。」廚房裡大約有十來名奴僕,大家各司其職,有洗菜的、切菜的,有炒菜的。
「藥膳?」就是這個!小憐裝不懂。「范姑娘的身體不好嗎?」
「不,這是二少爺的美意,要給范姑娘補氣血的。」
「是嗎?」小憐假裝沉吟,體貼道:「那我幫忙端去好了。」
「憐總管要幫忙?」杜媽躊躇著。「這不好吧。」大少爺對她可是寶貝得很。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事,只是跑個腿兒,不礙事的,更何況藥膳若涼了就不好了。」小憐堅持地道。
杜媽倒不好拒絕了,再則人手真的不足,她分身乏術。「那就有勞憐總管了。」
「不會。」小憐喜孜孜的接過。「我這就端去。」
途中,小憐直盯著端盤上的藥盅,心裡掙扎著。
經過涼亭時,她終於拿定主意停下腳步,轉進亭內,將端盤擱在石桌上。
從袖中取出白色紙包,她攤開,望著上頭的粉末,不由得恨恨的想:這范予葵真是討人厭!這一切都是你害的,害左荊不能愛我,害我痛苦,這盅藥原本該是給我的,卻讓你這女人撿了便宜,去死好了!
毒辣辣的怨咒催促著她動手,她心一橫,不再遲疑,迅速掀開盅蓋,將粉末全倒了進去。
吃藥膳,哼!吃啊,看你吃了以後還有沒有命可活!
倒完粉末後,她揉爛紙包,拋開,再蓋回盅蓋,愉快地重新端起。
「那粉末是砒霜吧!」一句戲謔的話從小憐身後傳來。「給誰吃的?那人可真可憐啊!」
小憐旋身,認出聲音的主人,福身行禮。「二小姐。」然後,她裝傻。「你說什麼粉末,什麼砒霜的,我不懂。」
湘映挑著眉頭,仔細端詳小憐故作鎮定的模樣。「不懂沒關係,別出人命就好。」她掀開盅蓋,嗅著香味四溢的藥膳,涼涼的說:「我想,這個可憐人應該是范予葵,對吧?」雖然是疑問句,但她的眼神卻是肯定的。
令人討厭的嘴臉!「二小姐沒事的話,小的先告退了。」
「慢!我話還沒說完呢。」湘映抬手擋住她,冷睨著小憐偽順的模樣,不禁感到好笑,所有人真都瞎了眼,才會覺得小憐柔弱。「毒死了范予葵,你還是得不到二師兄。」
「不可能。」小憐臉色一變,「他是我的!」懶得再裝傻了,整座宅院裡就屬金湘映最清楚她的本性。
「是嗎?」湘映冷哼,不以為然。「我不認為范子葵喝下這盅藥後毒發身亡,二師兄會不聞不問。到時查出兇手是你,他豈會善罷甘休?以二師兄的個性,定要見血了。」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來二師兄這會兒是動了真情,就只有這個小憐還活在幻想裡。
湘映血液裡的邪惡因子蠢蠢欲動,忍不住想敲醒她,看看她如夢初醒的痛苦模樣。
果下其然。「不,他愛我,他捨不得傷我的。」小憐激動的大喊,眼眶含淚,其實心底明白湘映說的有道理。
「好,咱們就等著看。」妖魅的眼繞了一圈,停在小憐殷紅的眼上。「咱們就來看看二師兄是捨得還是捨不得。」赤紅的唇笑開了。快哭啊,她好愛看她哭得慘兮兮的樣子,好蠢!
小憐眼一眨,淚兒滾滾而下。「是又如何?」洩恨般地將端盤往地上一砸,藥膳盅立即碎裂,藥膳流了一地。「至少我曾試過,你呢?打算如何讓大少爺愛你?你倒是教教我啊。」她反擊,話很尖酸刻薄。
湘映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與你無關。」她看得很開,並不強求。
「呵!說得可真瀟灑,可我懷疑你做得到?」
湘映睇著地上的碎片,笑得很鄙夷。「如果我真要做,也絕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方法,既損人又不利己。」她甩了甩油紙傘上的雨滴,撐開。「若是我,就直接爬上他的床,到時他不認都不行。你說,這個方法豈不是更好?」她唯恐天下不亂的提主意,火紅的身影走了。
小憐恍若大夢初醒,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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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的長安城規模宏偉,人口眾多,由南北走向的朱雀大街將京城一分為二,東西兩部分各有一個市場,街道整齊平坦,相互交錯形成無數個「田」字。
這天,雨停了,感覺得出秋天的腳步近了,涼風瑟瑟。
紫蝶臭著張臉,硬拉著范予葵走過一條又一條大街,對迎面而來的人潮視而不見。「整天待在府裡對著一張死人臉,真的都快病了。」
「死人臉?」范予葵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往後飄。「指段桑?」還真貼切啊!但她沒膽說。
「對,就是那個死、人、臉。」紫蝶停下腳步,轉頭一字一宇道。「喂!跟著我做什麼?」
「逛街。」段桑面無表情,音調平板地道。
「那你去逛東市啊,跟在我屁股後面做啥?!」紫蝶不客氣地咆他。
「問他。」段桑指了指身旁的左荊。
紫蝶目光一凜,將炮口對向左荊,插著腰。「說!」
「我要保護她。」左荊平靜道。
「誰?!」
「我?呃,別瞪我,我是被你拖著走。」與我無關啊!范予葵僵了下,莫名接收三道審視的目光。
吼∼∼說到底就是她自找的,紫蝶深吸一口氣,算了!「走啦,他們愛跟就讓他們跟。」她撂下話,便拉著范予葵轉進書畫鋪子。
片刻後,又急匆匆繞進布行,一會兒後,又快步踏進胭脂水粉店,途中,范予葵還覷了空買支糖葫蘆。
「你都幾歲了,還吃糖葫蘆!」紫蝶大喊受不了。
她今日心情不佳,才想出去逛一逛透透氣,誰知這兩人大男人卻跟在她們屁股後,尤其是段桑那傢伙,他銳利的眼神讓她直起雞皮疙瘩,忍不住叫他別再跟了!
范予葵像個孩子似的舔著糖葫蘆,對紫蝶的吼叫置若罔聞,兀自吃得很高興。
「你要不要吃?」她意思意思問著左荊,畢竟是他花的銀兩,不問不好意思。
左荊笑了,眸色微黯,欺身過來咬走一顆。
呃,那顆她舔過耶!
咳!紫蝶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是她冰冷的二師兄嗎?他的動作也太煽情了吧!
震驚的不只是她,范予葵也是。
范予葵想她的臉大概能放煙火了,卻又故作鎮定,完全沒理會眾人驚訝的抽氣聲,低頭假裝專心把玩花鈿首飾。
天曉得她的心跳亂得可以,根本看不進任何東西。
「喜歡嗎?」左荊輕聲問道,熱氣直噴上她的面頰。
她輕輕一震,掌中的金飾花鈿差點被她捏到變形。
左荊口中有股糖葫蘆的甜味,她所有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引去,在這熱鬧的大街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卻想念著他的唇、他的吻……「喜歡。」
「那就買。」
「啥?」她猛地回頭,軟唇劃過他面頰,她的臉兒更熱了。
「喜歡就買。」他一陣心動,想壓上那片柔軟。
嬌艷艷的唇瓣、粉嫩嫩的臉兒……
「咳!」紫蝶重咳出聲,深怕他們就這麼忘我的在大街上擁吻起來,忙不迭地介入中間。「是啊,喜歡就買,不要客氣,咱們去結帳。」
她挽起范予葵的手,遠離左荊的勢力範圍。
「還是你還想再吃支糖葫蘆?咱們去買。」什麼都好,別飢不擇食玩親親就行了。
范予葵怔怔地輕撫著唇,任憑紫蝶拉扯著走開,唇角緩緩地漾起幸福的笑容。她能感受到剛才那氛圍有多曖昧,有一瞬間,她以為他們會當街親吻……
「她很多事,是不?」在一旁看戲的段桑,隨手取了只紫色髮簪拋擲,簪子在半空中轉數圈後落下,簪上的圖騰是只蝴蝶。
聞言,左荊挑眉,發覺段桑很對他的味。
「忍著很傷身的。」段桑逕自說著。「女人就是不懂。」
左荊被他惹笑了,點點頭,很是贊同。
他近日真的頗為傷身,可有人就是不懂。
櫃檯前,那小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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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漱玉樓,二樓。
「各式小點全來一盤,還有奶湯鍋子魚、煨魷魚絲、明四喜、燴肉三鮮、金錢髮菜、肉絲燒茄子,白飯四碗,再來壺上好的龍井……嗯,就先這些吧。」紫蝶看都不看菜單一眼,洋洋灑灑叫了一堆。
「好的,大小姐,您點了……」夥計俐落地擦拭桌面,復誦一遍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