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是中古世紀的作品,」她解釋。「文藝復興時期並不那麼受歡迎。」她噘起嘴唇,向旁邊微微一努。「那麼,呃……這鴨子似的東西……是什麼?」她的手朝他胯間的方向比一比。
路森歎氣。「這是遮布。」
「喔。」她緩慢地點頭,打量那片相當誇張的配件。
路森也低頭凝視,仔細思考。遮布很大,是個蓬鬆而開衩的袋子,以裝飾用的珠寶別針別住。因為遮布的收納保存不良,有點變形,看起來的確有點像只鴨子。顯然這是文藝復興早期的服裝。從伊莉莎白女王執政之後,遮布就不再流行了。
「我讀過相關的文章,可是我以為遮布應該是……呃……形狀比較圓一點的東西。你這樣會受傷的。如果有人經過你身邊,撞到遮布--」
「嗨!你們兩個真好看!」克理穿著一身鮮紅與酒紅搭配的服裝從他房間裡走出來,他的衣服和路森的差不多。不過,克理的遮布形狀比較圓。
路森對他微笑,覺得心裡的緊張逐漸消褪。他不計較凱蒂挑剔他的打扮,也不計較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遮布。一想到凱蒂正盯著他看,遮布下的重要部位燃起一絲興趣的火焰。
「那麼--」克理的視線來回看看他們兩個。「可以出發了嗎?」
凱蒂很確定她的胸部快從禮服裡面蹦出來了。她盡力不要呼吸,避免出糗,但每當必須行屈膝禮的時候,她都祈禱胸部乖乖留在適當的地方。幸運的是,胸部很聽話--不過每次她行禮後起身,就發現路森怒氣沖沖的瞪視附近的每一個男人。凱蒂覺得相當好笑。
不過,她可不覺得女人盯著路森的遮布很好笑。那片該死的東西閃閃發光,珠寶別針吸引了每個路過者的目光。凱蒂自己的視線也一再受到吸引。那個東西如此容易讓人分心,真是羞死了!但路森似乎沒注意到。即使他知道房間裡兩千個女人都張口結舌的盯著他的胯間,他也假裝不知道,相當有尊嚴地走動著。她不曉得路森怎會有這股勇氣。假使要她穿著閃閃發光的圓錐形胸衣走動,她可能會縮起來,努力掩飾胸部。
「哇,這個舞會真是盛大,不是嗎?」克理發表意見。
凱蒂環顧舞廳。在場的有樂師、小丑弄臣、舞者,以及吟遊詩人。真的很像她想像中古時代的舞會應有的場面。她握緊路森的手臂,靠過去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那時候的舞會真的是這樣子嗎?」
他猶豫了一下。「有幾分類似。當然,以前的燈光比較昏暗,那時候只有燭光,沒有電燈。地板上會鋪燈芯草,小狗和野鼠會在其中穿梭尋找殘餘的食物。氣味聞起來遠遠不如現在宜人,而且--」
「沒關係,」凱蒂打斷他的話。「我比較喜歡我們現在的舞會。」
「嗯。」他點點頭。
他們找到一張空的桌子坐下,裘蒂和其他幾個作家也加入他們這一桌。他們起初一直驚訝地談論著貝羅夫人這次舞會辦得有多麼成功。小丑逗人發噱,吟遊詩人彈奏著古代的樂器。開始上菜後,更發覺這頓晚餐即使不是真正的文藝復興菜餚,也非常美味可口。
服務生撤下餐盤之後,跳舞時間開始。路森低聲說他幾分鐘後就回來,凱蒂以為他要去男廁,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專心看著人們滿場飛舞。她轉頭想和坐在路森另一邊的裘蒂說話,卻看到路森仍然在座位上,她頓了頓。「我以為你……」
她尾音拖長,注意到他的手藏在桌子底下。他看起來好像……在做某種事情。「怎麼了?」她開始覺得詫異。
「我被鉤到了。」他簡短地說道。
凱蒂眨眨眼,心中充滿迷惑。「你說被鉤到了,是什麼意思?」她開始推想……哎,幸好她沒有想太久,馬上猜到事情比想像中更嚴重。
「桌布,」他一邊說話一邊微微側身彎腰低頭,努力想看出癥結。「一根別針。」
他一這麼說,凱蒂馬上瞭解。路森用來固定遮布的珠寶別針其中一根不知道為什麼鉤到桌布了。她大吃一驚,不禁發出一陣爆笑。
路森可不覺得好笑。「這不好笑,」他嚴肅地告訴她。「我急著想去方便,卻沒有辦法站起來。」
「這麼說來……你們這種人也需要去洗手間嘍?」凱蒂興趣濃厚地發問。
路森瞪著她,好像她是個瘋子。
「欸。」她帶著自衛的語氣解釋。「布拉姆的書中從來沒寫德古拉需要去方便。我只是沒想過--」
「我懷疑他也沒讓米娜去方便過。」路森咆哮。他突然往後一扯,桌布和桌布上的東西都向他滑過來,挪了大約一吋的距離。
桌邊的談話聲停止了。凱蒂抬頭一看,大家都盯著路森看,眼神中帶有程度不一的驚恐與迷戀。凱蒂知道路森絕對不會開口要求幫忙,她決定解救他的尊嚴。她清清喉嚨,將眾人的注意力轉向自己,然後對克理微笑說道:「克理,你能不能幫路森一個忙?他現在遇到了一些難題。」
「好啊,發生什麼問題?」克理站起身來。
「遮布上有一根別針和桌布纏在一起了。也許你可以爬到桌子底下去幫他解開。」她建議道。
克理大笑,然後頓了頓。「你在開玩笑,對吧?」
凱蒂搖搖頭,克理猛然跌回座椅上。「很抱歉。解開遮布不是我負責的工作。」
「克理!」凱蒂嚴厲地說。
「凱蒂,」他用譏誚的態度回應。「他是你的作家。你自己爬到桌子底下去幫他解開。」
「我還以為你喜歡他。」凱蒂指責道。
「沒那麼喜歡。」克理反擊,然後目光帶著歉意地看看路森。「路森,對不起。」
「我瞭解。我自己處理。」他相當有尊嚴地回答,可是窘得滿臉通紅。凱蒂很有興味的注意到這一點。她以前不知道吸血鬼也會臉紅。
他再次努力拉扯桌布,凱蒂皺皺眉頭。他這樣子如果不是把桌子搞得一團亂,就是毀了她所租的服裝。無論哪一種結果都不好。她不希望發現晚餐的剩菜倒在租來的禮服上;她不想付乾洗的費用。她也不想幫路森別好那塊被他毀掉的遮布。她嚥下最後一口葡萄酒,把酒杯放下,轉身面對路森。
「好吧。拿開你的手,讓我瞧瞧。」
路森遲疑了一下,伸出手來放在桌子上。凱蒂迅速地彎下身試著看清楚狀況。不過,她的角度不對。「你能不能向後挪一挪?」她問。
「身上纏著桌布,沒辦法。」他怒氣沖沖地說道。
凱蒂挺起身子,難為情的環顧四周,一點也不意外地看到整桌的作家全都熱切地觀賞這一幕。她看看坐在路森另一邊的裘蒂。「從這個角度什麼也看不到,我要鑽到桌子底下。」
裘蒂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然後站起來。「來吧,女孩們。沒必要讓大家都知道出了什麼事,我們可以組成一道柵欄。」
其他的作家全都迅速地站起來,沿著桌子圍起來。凱蒂看到她們圈成半圓形遮住她和路森的位置,大大的裙擺剛好形成一道簾幕,頓時鬆了一口氣。克理是唯一還坐在椅子上的人。他瞠目結舌地注視這個場面,不確定自己應該害怕還是應該放聲大笑。
「動手吧!」每個人都站好位置後,裘蒂說道。其他作家點頭附和。
凱蒂覺得自己像是接受命令單獨從事秘密任務的軍人。太荒謬了,早知道剛才就多喝一些葡萄酒。她深吸一口氣,從椅子上溜下去,鑽到桌子底下。底下又暗又熱。她跪在路森的腿邊,偏著頭,努力想看清楚抓到東西的別針,可是角度不對,不夠靠近。
凱蒂非常小聲地低低抱怨著,緩緩靠近他的腿,移動到他的雙膝之間,跪下來;她試著伸手去拉被別針鉤住、縐成一團的桌布。她壓根兒不想碰到他的遮布,起碼在忍得住的範圍不去觸碰。她拉起一點點桌布,但實在鉤得太緊了。
「你在底下需要蠟燭或什麼東西嗎?」裘蒂熱心地問道。她突然探頭進桌子底下看,又消失了,凱蒂聽到她詢問道:「有沒有人帶迷你手電筒?我通常會帶一支的,但是……」
裘蒂挺起身體,剩下的話凱蒂就沒聽到了。
「凱蒂啊凱蒂,你可讓自己陷入很有意思的局面了。」凱蒂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試著撥開桌巾的折邊,想找出鉤住的位置。當作家遇到難關,把作家從棘手的困境中拉出來,確保他們順利繼續寫作是她的工作。可是她認為今天這情況遠遠超出編輯的職責了。如果不是路森,她甚至不想親自動手。這一點倒是很有意思,她待會兒可以仔細思考。她開始解開桌巾,無意間,掌心碰到某個東西。是遮布,凱蒂吃驚地想到。遮布正在變大,頂到她的手。好吧,是遮布底下的東西變大。看來路森覺得這是比尷尬還可怕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