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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笙晴

  「我們是兄弟,不該有深仇大恨。」

  「斬草需除根。」

  「當年瞿羅山莊一役,我明白的確傷你很多,我娘殺了你娘,你流落莊外受苦多年,爹不理睬你,放你自生自滅,但你畢竟還是撐過來了,現在還當上瞿羅山莊莊主,這還無法令你滿足?誰都對不起你,但四娘並沒有對不起你,你何苦折磨四娘所生孩兒?我已經來了,你可以放了她,她是無辜的,別將她扯進當年的恩怨裡。」

  「他不是想復仇……」思守幽幽地道:「他只想結束這一切,毀了這一切……」

  「你……思守?」白石水泱聽得思守嗓音。「你的聲音的確與四娘相似。」他之前怎會將她誤認為四娘,四娘不會有如此落寞的絕望語氣。

  「他的心中什麼也沒有,掠奪不到的,就想毀去。」思守緩緩地道。

  「閉嘴!」白石磐稍稍一用力,他懷中的思守立即痛苦得說不出話來。

  白石磐望向自己的親哥哥。「你可以親手了結自己的性命,否則落入我手中,你只會落得與爹一樣的下場。」

  「阿知!」白石水泱喚了身後僕人一聲。這個人是他的雙眼,代他看清自己所無法分辨的一切。

  「少爺,廳上坐著的,是失蹤的老莊主。」灰衣人如是回答。

  「白石磐,你將爹怎麼了?」白石水泱臉色慘白。爹若在場,定會說話,始終沉默的唯一可能,便是無法出聲。

  「我在試,用何種毒藥才能達到最大的痛苦,又不會太輕易死去。」白石磐冷淡的言語間,完全找不出一絲對親生父親該有的敬意。他不把他當人,只想折磨他。

  「畜牲!」白石水泱神色一黯,長鞭呼嘯而出。

  白石磬劍身旋繞,劍勢化軟,困住鞭子。

  白石水泱身後僕人一躍而出,直逼白石磐,而後劍鋒一轉,往白石磬手腕落去。

  白石磬目光一斜,勁力由劍上竄出,震脫鞭子打向那名僕人,灰衣僕人胸口受襲,吐出鮮血連退數十步,仍站不穩腳。

  「阿知,沒事吧?」白石水泱全盲的雙目看不清廳內景象,但從紊亂氣息聽來,他的僕人已受了傷。

  「少爺,沒事!」灰衣僕人又再攻向白石磐。

  白石磬攬著思守不放,將她深深地護在懷中,一時間,原本放任心死的思守疑惑了。混亂的場景,無論勢白石水泱的鞭子,抑或灰衣人的劍勢,招招皆是由她身旁而過,白石磐不知何時竟小心翼翼,唯恐她受傷。

  她迷惑,更震驚。然而想及白石磐每個舉動皆另有用心時,原本死灰復燃的心,又冷了。

  「小姐,冒犯了!」灰衣人趁白石磐與白石水泱交鋒當口,趁機拉住思守的手臂,將她扯出白石磐懷裡。

  離開了白石磬懷抱,她突然感覺一陣寒冷。白石磬雙手為長鞭糾纏,無法動彈,她回眸望見他的神情,但只見冰冷、只見陰寒。接著,她落入了另一個陌生男子懷裡,一陣完全不同的氣息染上她的身,她有些驚訝看了灰衣人一眼,再回眸,白石磐那雙陰鴛眸裡,翻上怒意。

  柔韌有餘的長鞭在白石磬突如其來的勁力下,散成碎屑,白石水泱被擊往柵欄,撞上厚重欄板,口吐鮮血。

  「少爺!」灰衣人急忙後退,然而行進間,思守另一手被捉,牽制住灰衣人的行動,灰衣人連忙拉住思守,不讓她再被白石磐擄去。

  「好痛!」思守雙臂分受兩股不同勁力所擒,在體內交互衝擊,此種疼猶若分筋錯骨,令她無法忍受,喊了出聲。

  白石磬抽了思守頭上髮簪,灌注內力往白石水泱擲去,髮簪銳利直襲白石水泱面門,灰衣人閃了心神,脫口叫道:「少爺小心!」

  這時,白石磬一劍揮落,勢如破竹的劍勢凌厲萬分,電光火石間,灰衣人來不及閃躲,抓著思守不放的手臂,活生生被削斷。

  「哇啊——」思守慘叫了聲。

  殘臂斷落,鮮血飛濺,一陣血噴進了思守眼裡,她驚愕得倒抽一口氣,整個人都傻了。

  「發生了什麼事?阿知,你怎麼了?」奮力揮落髮簪,白石水泱臉色驟變。

  灰衣人搗著傷臂跪倒在地,臂膀缺口處殷紅的血液汩汩流出,他緊咬著牙,發出淺淺悲鳴。

  「他的手讓我斷了。」白石磐揚起冷艷惑人的臉龐,淡淡地說。

  「你——」白石水泱憤怒地往白石磬撲去,空手想要與他決一生死。

  「你憑什麼以為你鬥得過我?」白石磐雙目眨也不眨,晦黯無光的眸懸著深沉的空寂。

  「水……水泱……」突然,原本一直靜坐在椅上的白石覆發出嘶吼聲,他忽可感受愛子命在旦夕,於是拼了命地站起,往白石磬撲來。

  白石覆拼了最後一口氣,口中射出細如牛毛的短針,沒人白石磬背脊,縱然如此一來愧列白石家歷代祖先,但他絕對無法容忍愛子之命葬送在這個畜牲手裡。於是一直以來皆末用出的毒針,今日終於用來對付白石磬。

  白石磬動也不動,手臂往後一抬,那劍穿透親父早已潰爛的胸膛,頃刻間,奪去他的性命。

  他的肩胛感到些微疼痛,明白親爹這口針,十成十足想了斷他的性命。

  針上喂有劇毒,見血則發。他清楚知道,然而心底卻沒有半點對死的畏懼。只因他這生,不過是瞿羅山莊裡,骨肉相殘下的笑話,他從來不想生於世上,所以斷了氣,又何妨。

  「不要——」思守奮力拉著白石磐的手,要將那劍拔出,但白石磬劍把一鬆,白石覆圓瞠著目面貌猙獰,往後筆直倒地,再也不起。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思守被白石磬拉回懷中。「他是生你的人啊!」

  「正因如此,他才該死!」十招之內,白石磬將白石水泱打倒在地,接著一腳踩上哥哥的背脊,冷冷地道:「瞿羅山莊的人,我一個都不會留,一個都不會!」

  這性命無用處,更無意義,他留在這人世,只為了誅滅所有親人,讓他們後悔當年沒殘忍些,在他出世時趁早掐死他。

  思守凝視著他,凝望那雙不含任何情感,因瞿羅山莊而發狂的眸子。

  她的心,驟然疼著。或許,她有疼她的阿爹,更有呵護她的娘親,所以她無法理解白石磬的空無,無法理解他的痛。

  她望著他,他也緩緩地回望了她。

  「你是我的人。」他以絕對而不容動搖的口吻宣告。「倘若你想走,你所受的痛苦,絕對會比這些人的下場更加淒慘。」

  她紅著眼,突然間她似乎能感受到這喚作白石磬的男子,只是個徒具軀殼的行屍走肉。心中什麼也無法殘留。

  生母驟逝、四娘離去、兄弟相殘、親爹無情。他這個人,被剝奪得太多,也許到死,都難以擁有任何感情。所以他的一生只能靠不斷的強取豪奪,掠奪他人的一切,藉以證明自己曾經存活。

  她覺得悲哀。

  為自己,也為白石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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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柵欄升起,紅幔翻飛,淒冷的風肅瑟清寒,灰衣僕人們人內收拾善後,白石磐鬆開圈抱住思守的手,銀劍匡啷落地,他緩緩往外走去。

  「明日這個時辰,你會下去見爹。」他告知白石水泱。

  思守靜靜待在原地,不知為何,方才匆匆一瞥,她感到些微的不對。

  庭外,小關紅著眼,那身杏黃在夜裡格外刺日,然而白石磐走過她身邊,連一眼也末往她望去。

  白石磐走後,她聽得小關對她咬牙切齒道:「別得意,你只是顆棋子,若你不是他的妹妹,你這性命根本無用。」

  即便這場婚宴只是個用來殺人的餌,思守也確確實實地與白石磬完婚,是白石磬的妻了。她妒忌思守,萬分妒忌。

  思守聽了,然而以往本會扎心的言語,此刻再也無關痛癢。「他的目的已經達成,我不會再有用了。」她如今在意的,是白石磬了確心願後的那抹淡然。

  白石磬離去的身影,背上有著幾處鮮紅血漬。是什麼時候受的傷呢?思守不斷想著。然而,她卻也發笑,怎麼在他傷她這麼多後,她的一顆心,仍只為他而起伏忐忑。

  說不愛,哪能不愛?即便是血脈相連、即便是亂倫罪孽,多年的牽絆令她朝思暮想,她如何能忘卻白石磬容顏。

  悖德的枷鎖與白石磬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似愛而否、似恨而非,摻雜交錯緊緊束縛住她,怕是得以削以刨,才能把這份情感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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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鳴鳳琴琴音流洩,他在他房裡,她在她房裡,隔著一堵牆,共同聆聽那首悠悠揚揚的錚縱曲音。

  突然,她想起了。娘親為她取名思守,也是借此曲之意而來。長相守……此曲名為長相守,是娘最愛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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