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若知他當年提攜之人如今變成這等模樣,恐怕九泉之下也要氣得嘔血了。」風步雲竟微微一笑。
「風總捕頭,你切莫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夫好言相勸,你若還不識相,只怕命不久矣!」
「我風家三代忠良,風某自認並無虧欠朝廷之處,皇上要殺便殺,風某不會苟且偷生。」
「這可奇了!公主也算是一代絕色,風賢侄也尚未婚配,何以拒絕?」
「為了性命而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風步雲冷笑。「風某做不到。」
「寧願死?」
「死有何懼?」
「好!」李抗遠撫鬚大笑道:「好一個死有何懼!偏偏眼下你死不了,你想你那些同伴會不會來搭救你呢?」他殘忍地微笑著貼近他說道:「死,原本是不可怕的,刀子砍下去便死了,怕的卻是死也死不了,活又活不下去,這麼折騰來折騰去,卻把同伴的性命全給葬送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望著李抗遠的背影,他不由得握拳咬牙!
他說中了他最害怕的事情……藥兒……別來!千萬不要中了他們的奸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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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皇城 普膳房
「妳是哪一房的丫頭?好像沒見過妳。」
「我是御膳房新來的……」她壓低了臉,低低地回答。
「御膳房幾時有這麼標緻的丫頭?」總管太監微微瞇起眼。「妳來膳房作啥?」
「王師傅說這些東西御膳房不要了,叫奴婢送來膳房,說是隨便膳房如何處置。」
膳房總管太監睨了一眼她手上的籃子,眼睛不由得一亮!「這麼好的東西不要了?」
籃子裡全是些蔬果,還有從國外進貢的鮮果甜點,這在他們這普通膳房可從來沒見過。
「王師傅幾時變得這麼體恤下人了?」總管太監頓時換上一張笑臉。「他老人家可難伺候得緊。」
「唉……」她幽幽歎息一聲。
總管太監望著她。「怎麼?在御膳房日子不好過是吧?」
她輕輕地壓壓眼角,做出一朵勉強微笑。「當然不是……奴婢生來命苦,有得吃喝也就是了,日子談不上好不好過……」
那位總管太監點點頭。「小丫頭倒是挺懂事。要知道啊,待御膳房總比待咱們這『下膳房』好得多啦!咱們做的全是給那些不入流的衛兵跟天牢犯人吃的東西,根本就沒什麼地位。妳待在御膳房時不時還能見見聖母皇太后、皇上等等,運氣好的話也許被什麼達官貴人給收了去,那就不用愁啦!」
「奴婢知道,謝謝總管大人提點。」
「嗯,瞧妳這小丫頭挺可愛的,以後沒事的話多來這裡走動走動也不錯。」
她露出一抹笑容點頭。
「謝謝總管大人,奴婢以後必定會經常來探望您老人家。」
「總管大人,這是要給天牢犯人的飲食,從公主那裡送來的。」小太監突然插話進來。
「公主?」總管太監嚇了一跳。「怎麼公主會送飲食到天牢?」
「這小的可就不知道了,總之是公主命小的送來的,要送去天牢,指名要給死囚風步雲。」
第三章
「今兒個興致甚高!喂,小娃兒,老金傳你一套『庖公刀法』如何?」
喝完了酒,兩人在院子裡乘涼,金狂三突然拍拍他的金刀說道。
「幹嘛傳我刀法?你那種切菜似的刀法不學也罷。」拾兒哼了聲。
「什麼切菜刀法?!去!小娃兒沒眼光!這『庖公刀法』你以為簡單?這還是有典故的!」
「什麼典故?如果又是那種砍來砍去的故事,那就不用說了。」拾兒又灌了杯酒,懶洋洋地趴在客棧小庭院的石桌上。
「當然不是啦!」金狂三也灌自己一口酒,想了想之後說道:「很久很久以前呢,有個庖丁,他切牛的功夫可厲害啦!殺牛的動作就好像跳舞一樣那麼好看,而且他一把刀殺了幾千頭牛,卻還是鋒利如新。於是當時的王就問他啦!『你殺牛怎麼這麼厲害呢?』庖丁就說了,『我三年前看牛的時候,牛就是一頭牛;三年之後再看,那牛已經不是一頭完整的牛了;後來又過了三年,我的眼裡已經看不到牛。』然後他又說了,『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游刃必有餘地矣。』」
「……」
「你聽不懂啊?」
拾兒瞪著他。「這算什麼典故?牛啊牛的,一個人很會殺牛,就這樣?」
「笨勒!一個人如果只專注做一件事情,做久了自然會變成做那件事的高手。庖丁他殺牛十九年,刀子看起來都還是像新的一樣那麼鋒利,可見他殺牛有多厲害!」
「一個人殺牛很厲害,然後呢?」
「然後就演變成一套刀法啦!」
「你還說你的刀法不是用來切菜切肉的,說那麼多,說來說去還不就是一套殺牛的刀法……」
「你真是不識貨!以前多少人巴著金爺爺要我教,我還不肯教呢!現在想教你,你還囉哩巴唆的!」
「好啦!又沒說不學……」拾兒皺皺臉皮嘟囔:「年紀一大把了,火氣還這麼大。」
「那仔細看啊!」
金狂三端起金刀,在小庭院中屏氣凝神,半晌之後才開始舞動金刀。
拾兒其實並沒有真正見過金狂三動手幾次,這一看,才知道金狂三的刀法功力遠在他想像之上。
那沉重的金刀宛如一條璀璨金蛇,刀影處處,時而虎虎生風,時而婉轉纖細,那動作彷彿一場舞蹈,動靜之間有尺有度,時不時傳來一聲呼喝,金刀刀身旋即晃出耀眼光芒。
「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游刃必有餘地矣。」金狂三舞罷說道:「懂不懂啊?牛的骨頭之間一定有縫隙,而刀子就這麼薄薄一片,用這麼薄的刀子切入有縫隙的地方,必然游刃有餘,不會傷害到刀子本身。」
「喔。」
「喔什麼?!」金狂三舉起刀子拍了他的腦袋一下。「看仔細沒有?這『庖公刀法』一共十九式,不是拿著刀子亂砍亂劈就行的,有學問的!來,仔細看好喔!這是第一招『起手式』。」
金刀端握,刀尖朝下緩緩往上直劈,旋即屈身成馬,刀鋒倏地回封週身大穴,刀刃轉眼問來回,亦攻亦守,是探測敵人實力所用的招式。
接下來他又仔細的教了兩招,將每個動作細細分解,如何旋身、如何出刀,鉅細靡遺。
「來,換你。」
路拾兒聳聳肩,滿不在乎地拿起金刀,卻給那重量嚇了一跳。「嘩!這麼重!」
「廢話!這柄金刀跟了老子快三十年。」
沒想到拿著這麼重的刀子也能舞出那麼好看的招式!拾兒不由得吐吐舌頭,心下有些服氣了。
他按照剛剛的招式比劃了一次。他習武多年,但他的兩個師父死後就再也沒人能指點他武藝,所以他的根基原本就不夠深厚,只不過他天資聰穎,還能靠著自己的努力摸索些門道出來,但卻距離武學正統名家有很大一段距離。
「不是這樣!這裡要快,不夠快怎麼能守住天機穴?」
「不是,動作不用那麼大,你當是殺豬啊!」
金狂三在他身邊打著圈子指點,繞來繞去,臉上滿是又好氣又好笑的神情。「唉唉,不是這樣!怎麼搞的?給你隻鳳凰,你都能畫成鴨子!」
「……」拾兒瞇起眼睛,突然端起金刀猛地朝他砍去。「鴨子?!鴨子?!你才畫成鴨子!」
「喂喂!小鬼頭不講道理!」金狂三哇哇大叫,又畏懼金刀的鋒利不敢抵擋,只得在小庭院裡繞著圖子跑,邊跑邊嚷,模樣十分狼狽。
「不要跑!看我的『碎骨式』敲斷你這身老骨頭!不要跑!」
小客棧裡的客人全被這吵吵嚷嚷的聲音給引了過來。他們看著庭院裡追逐的一老一少,臉上都露出有趣的笑容。
二樓的戰王自然也看見了,他站在窗台邊默默含笑注視著他們,心底不由得泛起一絲暖意。
提著這麼把沉重的金刀,追來追去很快就累了,拾兒沒好氣地將金刀往地上一杵!「喂!死老頭,幹嘛沒事教我砍牛?」
「是教你刀法!」金狂三從鼻子裡噴出聲音來。
「隨便啦!幹嘛教我?」
金狂三想了想,聳聳肩。「沒為什麼,免得失傳了。喔對了,這本刀譜你拿去琢磨琢磨。」
「我不要。」拾兒別開臉,哼了一聲。
「你哼什麼啊?有刀譜看還不要?」
「你不是說要教我?要教就認真的教,別跟我那兩個死鬼師父一樣,教不到幾天就一命嗚呼哀哉了。」
「生死有命嘛!俗話不是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那老子不學了!學這種半調子功夫有什麼好?學來學去學成一個不倫不類的三腳貓!」
「我老金獨步江湖的刀法,你說是三腳貓?」
「你不教全了就是三腳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