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傳來女子輕快的歌聲,不久又從另一方傳來男人歌唱著應和。
一切都顯得那麼熱鬧、那麼幸福!
從城牆上往城裡看,到處都掛著喜氣洋洋的紅色炮仗,皇宮前的大廣場已經聚集了無數的人們,他們大聲地唱著歌,不斷地鼓噪著。
今天是他們的大好日子!
今天他們敬愛的戰王即將娶妻,而在戰王娶妻之後就成為一國之君。
「戰王」原來竟不是江湖名稱,而是北夷人的儲君……
「小王爺!小王爺!」頭纏著藍布巾的少年急急忙忙地跑上了城樓。「小王爺!」
拾兒歎口氣:「我說了不要叫我小王爺。」
「那叫什麼啊?小公子?小公子好了!」少年俊美漂亮的臉笑了開來,一雙大眼因為笑意而彎成可愛的月亮。
「小公子,時辰就快到啦!族母讓我來叫小公子回去!」
「回去做什麼?」拾兒懶洋洋地趴在城牆上遙望著遠方沙漠,她正想著要如何離開這裡。
自從戰王押著她回到北夷之後,她日日夜夜都在盤算著如何「逃離」這片沙漠中的天堂。雖然這裡很美、很好,但只要想到得天天看著戰王與綠萼卿卿我我,她就覺得這裡完全是個地獄。
「小公子!我王就要成親啦!族母說我王成親之後你就是下一任的戰王候選人,所有的候選人都要在新人面前比武過招的啊!」
「你回去告訴族母說我沒興趣。」
少年瞪大了眼睛。「那是全族勇士最大的榮耀!」
問題就在「她」可不是什麼勇士啊!
當戰王?做什麼?當土匪好了!
他暗自想著,就到沙漠中當個風馳電掣的上匪,那日子應該很逍遙自在吧?只要不見到戰王跟綠萼就好了。
少年耙耙頭皮,奇怪地望著他。他們這位小王爺脾氣可真是奇怪,老是這麼懶洋洋的沒什麼精神,人也特別的瘦小,真不明白戰王怎麼會帶這麼個瘦弱的人回來?
不過他不去也是好的,北夷勇士比武過招經常都是很暴力的,萬一真的打傷了這位弱不禁風的小公子,那可就不好了。
少年想了想,終於聳聳肩:「那好吧!我回去回族母的話。不過你要記得喔,月亮升到天空正中央時一定要回來喝酒,到時候會非常熱鬧的!大家都會慶賀新國王誕生,你要是不去慶賀的話族母會不高興的。」
「我知道了……」
少年又蹦蹦跳跳地離去,留下拾兒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站在城牆上楞楞地望著天空中的明月!
等月亮升上半空中的時候,就是戰王與綠萼成親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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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王,何事不喜?今天是您的大好日子,您該高興才對!」
周圍的人替他打點著新婚服飾,他們的喜氣寫在臉上。已經有好多年族人都沒這麼開心過了!
但他就是高興不起來。
「小王爺呢?有人看到他嗎?」
「小王爺下午的時候就去城樓了,好像還沒回來。」
「他一個人去城樓做什麼?太陽那麼大!」
周圍的人依然聳聳肩。
戰王忍住想拋下一切衝出去找拾兒的慾望,那衝動是如此的強烈!為了忍耐,他幾乎得咬緊牙關。
他跟拾兒已經幾天沒見了?打從回到北夷之後,已經不是他在躲著拾兒,而是拾兒時時刻刻躲避著他。
沒想到那種感覺會這麼可怕、這麼難熬!
此時此刻,他多希望能再見拾兒一次、再聽他說些傻話、再看到他的笑容——
外面的人群已經開始唱歌了,他們唱的是北夷成親時的傳統情歌,他們會一直唱下去,直到新郎與新娘喝完交杯酒,進了洞房為止。
以前覺得這些歌很熱情、很動人,可是現在聽起來卻只覺得煩躁、厭惡!
「時辰到!」
他們簇擁著他來到皇宮正前方的廣場上,舉目四望,遠處的城牆邊兒上好像真的有一抹黯然孤單的影子——他的心好痛!痛到要以為自己也許會倒在大庭廣眾之下。
他的新娘子就站在眼前,一身鮮紅美麗的衣裳,可是他卻看不見。
他的眼裡只有遠處城牆上,那一抹孤單絕望的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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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兒,妳為何不高興?今日是妳大哥大喜之日,妳理應替他慶賀才對啊!」北夷族母來到拾兒身邊,只見他一人遠離人群,正埋頭喝悶酒。
到處都有人在唱著歌,他們開心得不得了!唱歌跳舞划拳比武樣樣都來,這不是一個人成親的儀式,這是整座城的慶典。
「族……娘……我……唉!」拾兒舌頭打了幾個結,繞了一圈,終於沮喪地垂下肩,這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長吁短歎所為何來?」除下族母裝扮的她多了幾分女子嫻熟溫柔模樣,但身上那與生俱來的豪爽之氣卻是絲毫不減。
怎麼可以有人這麼好看、這麼出色呢?
拾兒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歡她了,從沒見過如此英姿逼人的女子!那模樣神情,彷彿從天而降的天神一般自有威儀。嘿!比起金陵皇宮裡那個老太后,北夷族母真是像樣得多。
「我不喜歡他娶妻……尤其不喜歡他娶綠萼……他幹嘛娶她引」拾兒嘟囔著,斷斷續續,每說一句就喝一杯酒。
「我兒即將即位,而國主必須有妻子,這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族母睨著眼前的小孩,輕輕笑問:「妳為什麼不喜歡綠萼?」
「就不喜歡!沒旁的理由。」
「那妳喜歡他娶誰?」
「呃……誰都不喜歡。」
「真夠直爽,那妳自己為何不告訴他?」
「告訴他什麼?」
「告訴他『妳』不喜歡他娶妻啊。」
拾兒居然認真的想了想,然後搖搖頭。「不成。」
「為何不成?」
「因為我沒理由嘛。」
「怎麼會沒理由?妳不喜歡他娶旁人為妻,那自然就是妳想自己成為他的妻了,這有什麼好說不出口的?」
拾兒楞楞地舉著杯子望著她,她怎麼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啊?
又仔細的想了想,拾兒還是搖搖頭。「還是不成。」
「又不成?」
「嗯啊……」
「妳倒是說個理由給娘聽聽。」
「因為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什麼?」
拾兒指指自己,突然傻笑起來。「他不知道我是女的……」
「他真的不知道啊。」
族母眼神陰暗起來。「妳說的不是我兒子吧?」
「是,就是。」
「不可能!我兒子怎會如此草包!」
「這跟草不草包沒什麼關係吧?」
「草包才會瞎了眼,連眼前的人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族母翻翻白眼。「難怪他說妳是他『兄弟』,本王還以為……以為……」
「妳不可以說他是草包,」拾兒搖搖手指。「我聽了不高興。」
「他是我兒子。」
拾兒想了想,又點點頭。「好吧,妳是世上唯二可以說他是草包的人。」
「……」族母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愛憐地揉揉拾兒的發。「傻孩子,妳現在去還來得及。」
「來得及幹什麼?」拾兒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眼前杯盤狼藉。
「來得及阻止他們洞房。」
「洞房是什麼?」
「洞房就是……就是兩個相愛的人躺在一起,就是擁抱著妳最心愛的人好好睡一場。」
拾兒理解地點點頭,醉眼迷濛地望著她,傻笑著伸手摸她的臉。「娘,妳真好看……那妳有跟那位公子洞房嗎?」
北夷族母凝視著眼前的孩子,眼光泛著一股深情的溫柔。當年也是這麼個俊俏少年來到她眼前,對著她笑,很溫柔很溫柔地對她說話。
「有。我們北夷女人從來不放過自己心愛的男人。」她溫柔地撫著拾兒的發。「乖孩子,妳如今也是北夷女人了。」
「喔……」拾兒悶著頭,淚水撲簌簌掉下來。
「怎麼了?妳還不去?」
「我怕他不要我……綠萼那麼美……」
「他不會不要妳的,他看著妳的眼神跟看綠萼的眼神很不一樣。」
「那萬一他還是不要呢?」
「他不要妳,妳可以強迫他要妳呀。」
「我可以嗎?」
族母點點頭。「有何不可?」
想了一會,拾兒跳起來了,飛也似地衝了出去,然後又喘吁吁地狂奔回來:「在哪?」
北夷族母已經笑出了眼淚,她手指指著內院的方向。「那邊……」
「謝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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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夷的婚禮習俗大致上與金陵並無太大差異,新娘子依然要蓋著頭蓋,坐在床邊等待著新郎;他們也用一對紅燭、桌上也有兩杯合巹酒。
燭影搖曳之下,新娘子綠萼靜靜坐在床畔,含羞帶怯地等待著良人。
她等這一天,等了許多年。
打從入北夷皇宮以來,她就一直等待著這個日子,她確信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合適當戰王的妻子。
他是如此的雄壯威武,而她是如此的嬌美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