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她的愛戀是藏不住的,知情的僕傭笑他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可他不在乎,只要小姐沒一天說討厭他,他就會一直、一直愛著她,一直、一直看著她,永遠、永遠在暗處守著她。
畢竟貴族非一般平民,很快的她有了未婚夫,他以為他會心平氣和接受事實,他竟然沒有!他嫉妒得想殺掉可以擁有她的貴族子弟,瞧那貴族子弟癡肥、呆笨的模樣,根本不配擁有美好的她。
遭嫉妒沖昏了頭的他壓根兒忘了兩人身份上的差距,趁著她在無人陪伴下散步於花園時,他將她拉入花叢中以唇深深地封住她的抗議,連帶的把他的悸動與愛戀透過唇舌注入她的體內。
她飽受震驚的接受他的熱吻,直到雙方喘不過氣時他才放開她,並一古腦兒的道出他的怒氣與愛意。
他以為她會拒絕,但是她沒有!她緊緊地擁抱住他,訴說有關她的感動,他以為她是在跟他開玩笑,欲捉弄他這個卑賤的馬廄小廝,便怒氣騰騰地斥責她的欺騙,甩頭離去。
他自尊心受損,恨為何他的出生比她低下,使他永遠都配不上她。
自尊心作祟令他開始避她,他們倆像玩捉迷藏般,先前是他追隨著她跑,到後來卻是她追著他跑,他驕傲的不願意再見她,甚至常當著她的面與女僕打情罵俏,為的不就是想讓她明白,他不受她的謊言欺騙,他多得是女人愛他,不缺她一個。
久而久之,她不再追在他後頭,緊接在後的是,他聽聞到她要嫁給她未婚夫的消息,又在嫉妒心作祟下趁著深夜潛入她房中,見著她埋首被中哭泣的表情,使他一顆心如被烈焰燃燒般痛苦,見著他的出現使她大吃一驚,隨即含著淚搖頭笑稱她要結婚了,請他離開。
驕傲的他哪受得了她的驅離,一股悶氣沖上心頭,令他將她強壓在床,霸氣的命她不許嫁,他不准除了他以外的男人擁有她,可是他得到的答案是令他心碎的,原來先前她追著他跑是有意隨他私奔,她對他是真心的,可惜他的不相信將她推離了他。
當時他馬上要求帶她私奔,她卻不肯了,因為她被他傷得太重,不敢再輕易點頭答應,況且她都允諾要嫁給未婚夫,若逃婚會帶給家人極大的恥辱,她不願家人因她蒙羞,最重要的是,他們私奔也不曉得要逃到哪兒去,憑她家與未婚夫家的勢力,恐怕不到一天便會被抓回來,屆時他會被人活活打死,她不願他犧牲寶貴的性命,所以枉顧心底的渴望,冷漠的拒絕。
當夜他只知他是真正的失去了她,帶著受創的心離開了,而她亦嫁給了她的未婚夫。
之後三年他不曾再回到她家,然後革命發生,一些保皇黨的人全被捉到監獄去,連國王路易十六與瑪麗皇后都不能倖免於難,他怕她發生意外,終於踏上歸途回到巴黎,所探得到的消息是她亦被抓進監牢,等著上斷頭台。
那段時間對他而言非常的難熬,每日站在協和廣場看著一個個的貴族被推上斷頭台,他卻沒有辦法救出她!
他無能為力,那時的他極痛恨自己當初為何不強行帶走她,假如他帶走她,她就不會身陷囹圄。
等待的滋味是痛苦的,尤其在得不到她的消息的情況下。
終於有一天他見到她了,雖然憔悴,可是在他眼中她仍是最美的,她被帶到協和廣場,推上斷頭合,他的眼在她上斷頭台時一眨也不眨,始終鎖定在她身上,許是目光過於炙熱,令她察覺了吧,她看向守在台下的他,綻放出死前最後的嬌靨,旋即被粗魯無情的劊子手壓至斷頭台,泛著冷光的刀劃過他曾親吻過的纖細雪白頸頊,結束了她美麗且短暫的一生。
遠在台下的他在刀子劃向她的剎那間聽見了她心底的吶喊,她喊著愛他、愛他,無數個愛他,他再也看不下去,噙著淚離開。
她死後,路易十六與瑪麗皇后陸續死在斷頭台上,血腥事件不斷發生,但社會經濟情況仍未有改變,窮人一樣的窮,失了心的他到鄉間獨居,誓言今生今世絕不踏上巴黎,畢竟那裡有太多刨挖他心肺的回憶。
不再有她的世間,他過得渾渾噩噩,生命中不再有令他在乎之事,最教他傷心的是,他的父母居然也淪為暴民,他的世界真的不再存有希望,餓了時他到屋外的菜圃拔些快遭蟲子啃食光的菜梗煮來吃。
日以繼夜等待的是死神憶起他的存在,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總算在七十五歲時等到死神上門。
死時,他帶著滿意的笑走了,因為他曉得他終於可以到黃泉去尋找他的最愛。
追下黃泉,前世記憶與當世記憶交相重疊,兩張不同美麗的容顏皆存有至愛的靈魂,他對她的愛不曾因時空與容貌的不同而有所改變。
可是追下黃泉,並不代表願望就會實現,畢竟他比她晚到五十多年的光景,一縷芳魂早不見影。
不知死心為何物的他終日尋尋覓莧,甚至打探她有否再度投胎,投胎到哪個年代,哪個國度,得到的答案始終是不知道三個字。
陰鬱的他日日待在陰陽交會處等她,期待與她再次相逢,其他魂體見到他的行為會故意到他面前訕笑、譏嘲,無非就是想惹得他怒火高張,可惜他不願將多餘的情緒浪費在無意義的事端上,情緒一如無波的水,靜靜等待她的歸來與出現。
鬼卒們看不過他的癡心呈報上去,於是他再次被強押投胎轉世,這回他學聰明了,故意把孟婆湯含在嘴裡不嚥下,再趁鬼卒不注意時偷偷吐掉,因為他不想忘記她,他把尋找她視為投胎後最重要的目的。
許是孟婆湯的威力太強,在他投胎後,僅有斷斷續續的片段浮現過,不過總是讓他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記起所有事來。
雖然今世是父母親阻撓,但他不怕艱難,立誓非保有書吟不可,他已經錯過她兩次了,這一次他絕不放手。
想到父母使的手段,不由得令談傑炘的臉色陰沉幾分,他們聰明的利用醫生、護士以及方美子聯合來欺騙他,而他也傻傻地被他們騙過去,難怪!難怪當初他們說什麼也不讓他太靠近書吟的「屍骸」,怕的不就是他會拆穿他們的話言,虧得他們心思縝密,連同「葬禮」都辦得有聲有色。
哼!為了騙他,他們可花了不少工夫,相信也花了不少錢好堵住別人的嘴。
這回他們曉得謊言遭他拆穿後,定會再要什麼手段,他得小心謹慎,好好保護書吟不受半絲傷害才成。
黑眸在暗夜中更顯得炯亮,帶有決心。
☆☆☆
被母親命令收拾行李的方書吟,全身如癱了般軟坐在地上,淚如雨下。
要離開談傑炘是種椎心之痛,為何他們不能快快樂樂在一塊兒?為何他們總是在分離?為何……為何大家不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他們?
她要的不多,真的不多!她不求生活富裕、出入有名車代步,或是成群的僕傭供她使喚,她要的不過是小小的幸福,與心愛的人長相廝守,難道這樣也錯了嗎?
人總會有犯錯的時候,何以她改過向善,還是沒人肯放過她?執意追在她後頭揪著她的小尾巴猛打?
方書吟陷入母親訴說她先前的浪蕩生活的迷思中,一方面自責曾有的放蕩,另一方面則在捨與得中掙扎。
她耳邊迴盪著母親辱罵她的聲浪。
犯賤!犯賤!犯賤,一聲聲尖銳的責罵聲震得她頭疼欲裂,眼前浮現的畫面是名身穿名牌套裝的貴婦人面目猙獰指著她鼻頭叫罵。她不知道貴婦人為何要這麼罵她,但畫面如此逼真,她實在無力招架!
你下賤!勾引他!不要臉!和你那妓女出身的母親簡直是一模一樣!不!該說你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因為你那妓女母親尚不敢勾引與自己身份不搭的上流人士!
可怕噬人心的咒罵不斷由貴婦人的紅唇中迸出,如殺人利器般將她戳得千瘡百孔。
這個人是誰?為什麼這麼說?誰來救救她?
她的頭好痛,好痛!
她痛苦的雙手抱頭,像只無助的小動物發出細小的呻吟聲,但貴婦人的辱罵卻如魔魅般如影隨形死纏著她,不將她吞噬絕不干休般。
「救我!不!不要!我不是!我沒有!」冰冷的淚珠委屈地滾落在同樣冰涼的地板上。
她不懂貴婦人在說什麼,不懂,不懂,不想懂!
可不可以放過她?不要再罵她了……
方書吟泣得喘不過氣來,於心底暗暗向談傑炘求救,乞求他伸出陽光般的大掌將她自黑暗中拉出。
好可怕!一個人孤獨無助的感覺太駭人,寂寞的浪潮似乎要將她整個人給淹沒了。
她不想走!不想走!卻不能不走!
她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害了他一生,畢竟光明與黑暗是不能夠並存的,他適合在陽光下成功發達,而她只適合留在陰暗的角落當永不見天日的老鼠,人人厭惡、鄙視的鼠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