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狂肆的笑浪聲中,聿穎年輕的臉龐紅霞更深了。
「我只是希望有機會能和這位姑娘認識罷了……」
聿穎漲紅了臉的辯解,換來眾人更大的笑聲。
「你真的想撿七哥不要的?哈哈……笑死人了……」眾人只顧著拿聿穎來取笑,絲毫沒有想到他們尖銳的話語已深深刺傷一個人……
楚畹只能一徑低著頭,努力控制住眼中泫然的淚水。
從方才一直微笑著冷眼旁觀的聿亙以眼角瞥了她一下,唇角淺然的笑意逐漸加深、變冷……
「十一弟,你的品味何時變得這麼差?連我玩過的女人你也有興趣?」
聿亙冷冽的笑語狠狠地刺進她的心。
楚畹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含忍已久的眼淚隨之落下。
「七哥!你怎麼這樣說!她都哭了!」
「怎麼,你要替她打抱不平?」聿亙笑看情急的聿穎一眼,將蔑視的目光調向楚畹。「為這種殘花敗柳,值得嗎?」
「七哥,你……」聿穎怒氣上升。
「十一弟,別再說了。七哥說得對,你犯不著為了一個下流煙花和七哥過不去。乖乖喝你的酒吧!」另一旁的九貝勒連忙截住他的話,以防他出言不遜得罪七哥。
「對啊,十一弟,今天我們來這裡,是為了慶賀聿亙榮任軍機大臣,你別因為一個小小的娼妓而頂撞你七哥,鬧得大家都不愉快。」六王爺聿忻也勸道。
在眾位兄弟的勸說下,聿穎貝勒也只得乖乖地噤聲。
「好了,沒事了。七弟,請這位姑娘再彈一曲給我們聽吧。」
聿亙看了楚畹一眼,「你聽到沒?」
一旁的楚畹早已泣不成聲,顧不得、也不願意再彈奏。
現在她只想一死了之,省得再待在這裡任人嘲戲!
「你敢違抗我的命令?」聿亙神情如舊,輕柔的語意卻挾帶了異常的危險氣息。
楚畹低泣不語,一種低靡的沉鬱圍氛在廳中漸漸蔓延。
聿亙戾氣地瞇起雙眼。「好大的膽子。」他冷冷地說,以眼角示意侍立廳外的侍衛上前。
「給我打!」
侍衛接到命令之後,毫不留情地朝楚畹細緻的臉頰甩上一巴掌。
雖然只有一掌,但其力勁之狠辣已使楚畹的唇角滲出鮮血。
在場眾人見到這種場面,絲毫不感到意外,似乎早已司空見慣。
他們都知道,聿亙王爺對待下人一向殘忍。
「再打。」
聿亙冷情地下令,楚畹的臉頰頓時又著一巴掌。
雪白精巧的臉頰上浮現兩個殷紅似血的掌印,令憐香惜玉者怵目驚心。
「再打。」
第三個巴掌落下,在場的賓客中已有人心生不忍,但卻無一人敢出面阻止。
「再打……」
「夠了,七哥,別打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詫異地將目光調往聿穎,那個侍衛也愣在當地。
「十一弟,你別多管閒事……」
聿穎貝勒不理會眾人的勸說,一臉不忍地轉向聿亙懇求——
「七哥,別再打她了,我代她向你賠罪。」堂堂的聿穎貝勒出人意表地說。
聿亙冷眼看了他一會,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十一弟,你身為貝勒爺,為了一個賤人如此不顧顏面,說出去會讓人笑話。」
「我不介意,只求七哥原諒這位姑娘。」他態度堅決地說。
唇邊的笑意驟然收斂,聿亙眸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
半晌,聿亙再度揚開笑臉。
「既然十一弟說情,我就饒過她。」聿亙說著,揮手命那名侍衛退下。
「多謝七哥。」
聿亙轉向楚畹,冷言冷語地低嚇:「還想反抗我的命令嗎?記得我警告過你——在做愚蠢的行動之前,先考慮代價!」
他拿父兄的性命威脅她!楚畹悲憤地在心中咆哮。如果不是顧及到父兄的安危,她真想死了算了……爹……大哥、二哥……
楚畹強忍下臉頰上劇烈傳來的疼痛感,面無表情地重整羅袖,開始彈奏。
這次她彈的是低調的「風棧霖雨」,旋律哀淒愁傷,令人不忍卒聽。隨著楚畹加快撥弦的速後,僚栗的音符一陣一陣地酸人胸臆。
聿亙正想阻止她,忽然「蹦」的一聲,只見箏的十三弦中已斷兩弦。
楚畹倏地起身,掩面奔出大廳。
為什麼?為什麼她非得承受這些羞辱不可?
楚畹伏身炕沿低聲哀泣,心中不斷吶喊著這個她問過千千萬萬遍的問題。
今天當眾受辱的這一幕,對她而言就像是一場惡夢一樣……不,不只是今天,自從她一進靖王府,她的惡夢就已開始。
是她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嗎?為何她的惡夢似乎總沒有醒來的時候?
不知哭泣了多久,楚畹慢慢地將身子屈成一團,蜷在地上無聲流淚,直到倦極睡著了,淚水依然靜靜地流著……
從來不知傷心為何物的千金小姐,因為家境的變動,流淚竟成了孤愁生活中唯一的習慣。
華燈初上的時分,聿亙回到房裡,見到的就是楚畹蜷在黑暗中昏睡的可憐模樣。
他原本是來找她秋後算帳的,然而見她猶帶淚痕的沉睡模樣,他竟不忍心驚動她。
隨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聿亙一臉難測的謎樣神情,靜靜地在黑暗中端詳她那白玉似的顏容。
為什麼要這樣折辱她?
他突然這樣子問起自己。
她並沒有哪裡得罪他,不是嗎?她是一個孝女,為了拯救父兄不惜犧牲自己,也是一個無辜的人,一個瀕臨家破人亡的可憐女子。她其心可敬、其情可憫,他何苦一再折磨她?
今日在眾人面前面場讓她難堪,是想證明些什麼嗎?聿亙不禁自問。想證明前幾日下江南他因為想念楚畹而匆匆趕回,所在意的只是她的肉體,沒有其他的意思?想證明她對他而言,永遠只是一項單純的交易品,她不過是他暫時的女奴?
也許吧,也許他真的只是想證明這些。然而,他是否做得太絕了點?她已經夠可憐了……
她可知道,她為了救她的父兄而甘心受他糟蹋,結果只是一場空?關於他父親楚雲清拖欠官銀一案,他什麼忙也不曾幫,現在她父兄已被問成死罪,在天牢中等候秋決!
他整她已經整得夠多了;一個月的期限將至,他相信屆時一旦讓她知道她父兄的狀況,她絕對活不下去。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這樣苦苦折磨一個將死之人,讓她多受痛苦?
或許是由於在寂靜的黑暗中,那些邪惡醜陋的魔性逐漸隱去,聿亙望著楚畹可憐的小小身影,竟然隱隱心生不忍……
但旋即這種不尋常的情愫立刻被聿亙唾棄。聿亙終究是聿亙,京中以冷面蛇心出名的靖親王,那冷殘絕情的個性不可能因誰而改變!
是她自尋死路!聿亙陰沉冷戾的俊顏在寂靜中漸形凝肅,依然回復到那個殘虐嗜血的冷面王爺。
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誰教她自動尋上他?對於自投羅網的獵物,他向來很有興趣玩弄,至死方休,當然她也不會例外,否則豈不是壞了自己得來已久的聲譽?
沒有必要可憐她。打從一開始,他就有好好整弄她的打算;半途而廢不是他的習慣。
也許她真的很可憐吧!遺憾的是,他一向沒有無聊的同情心。
彷彿感受到他那冷冽如刀的嗜血魅笑,楚畹自睡夢中不安地驚醒過來。
乍見房中的那抹黑影,楚畹心中猛然一驚,但很快的她就明白那抹沉鬱的身影屬誰。
「你是來懲罰我的?」她冷靜地問,低沉的嗓音在寂靜中淡如夜風,聽不出絲毫情緒。
「你也知道你應受懲罰?」魔魘似的魅影漸漸移近她,輕柔的語意彷彿是一種讚許。
他來到她身前,楚畹認命地閉上雙眼。
早在她擅自奔出廳堂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不會放過她。
聿亙向她伸出手,沒有其他的舉動,柔細修長的手掌只是輕輕地撫上她浮腫不堪的臉頰。
「痛嗎?」他異常溫柔地問。
她訝異地張開眼,不明白地盯著他這出人意表的舉動。
聿亙輕笑出聲,一徑地溫柔撫摸她。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不打算責罰她嗎?他那柔和的神情又是代表什麼?為什麼突然對她這麼好……?
就在楚畹不自覺地沉溺在他突來的溫柔中,還來不及看清他的心思時,聿亙倏然揚起手,在她紅腫的臉頰上狠狠地甩下一巴掌。
楚畹毫無預警地承受這火辣辣的一掌,不禁愣在當地,連痛都忘了喊。
譏諷鄙夷的邪美冷笑在唇邊泛起,聿亙的俊臉回復冷峻。
「這是給你的一點小小教訓。若下次再這麼放肆,我會要你付出代價。」
冷冷地警告過她之後,俊漠的身影如風翩轉離去。
「為什麼這樣對我?我哪裡錯了?」她幽幽吐出的一句淡問,制住聿亙遠去的身影。
對於他的磨難,楚畹一向逆來順受,因為她知道是她有求於人;但今夜,她泣血的困惑再也隱忍不住。
他背對著她沉默半晌,忽爾露出一抹冷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