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隆雖不想答話,可煜祺口氣裡那隱含的威嚴卻讓他不得不應道:「是。」
「好好傷,等你傷好了,就和德琰一同完婚。」
德隆一愣,「和……德琰一同完婚?」
「是啊!你娶丁千巧,德琰則迎娶毓雲的女兒多寶。」
話聲剛落,便聽到門口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我不要,我死都不要隆哥哥娶那臭女人,我不要,」說完,立刻轉身奔離。
德隆大驚失色,忙想起身追去,可他受傷未癒根本無法使力,是以這麼一動,反使得他拉扯到傷口痛得幾乎暈了過去。
蘇盼盼和丁千巧雙雙上前扶起他,一個喚著「隆兒」,一個叫著「聶冰」,兩人是一臉關心的表情。
可煜祺卻微瞇起眼,因為他瞧見了丁千巧嘴角那抹隱隱若現,不容易察覺的笑意。
☆ ☆ ☆
若不是門口那一對石獅子實在過於醒目,若非大門上那偌大的「毓園」二字是他看慣了的煜祺筆跡,毓雲還真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這是怎麼回事?火燒毓園,還是強盜打劫?為什麼他離開家裡才短短一個上午,他的家就全變了樣?
先別說大門口那太湖石不知消失到什麼地方去,連園子裡幾株才剛發芽的桃樹也都被拔得光禿禿的,片葉不剩。
更離譜的是,在柱子、牆壁上,在那雕飾得美輪美奐的屏風上,都塗滿了漆黑的墨汁,讓人看了不禁大為光火。
毓雲根本不必想就知道這是誰的傑作!
在他們家只有兩個人會做這種事,一個是他的夫人朱小小,而對於朱小小,愛妻心切的他自是莫可奈何隨她去了;而另外一個,就是他的寶貝女兒多寶。
不過朱小小現在在她爹朱振那兒陪同辦案,所以唯一會做這種事的,就只有多寶了。
這丫頭不在家則已,一在家鐵定雞犬不寧,只怕現下連後園裡養的幾隻兔子,都全讓她放出去賽跑了。
毓雲劍眉一擰,連人都懶得叫,不發一語地逕自朝著西翼多寶所住的寶來閣走去。
哪曉得還沒走到寶來閣,毓雲便聽到一大群人嚷嚷著:「格格,請您快下來,別折磨這棵桂花樹了,這桂花樹可是老太爺最喜歡的,萬一給您弄死了,那奴才也別想活命了!」
「是啊,格格,奴才求求您下來吧!要是您還不高興,牆外頭那棵榕樹您愛怎麼樣便怎麼樣!」
然後毓雲聽到一個凶巴巴又帶著幾分哽咽的聲音叫嚷著:「我不要,我就是要在這裡,阿瑪說外頭那榕棵樹是別人家的,不能亂來。反正爺爺疼我,就算我弄死了他幾棵樹,他也不會生氣的。」
「是啊,可是你的阿瑪我會生氣!」毓雲忍不住開口說道。
正在樹上亂蹦亂跳的多寶一聽見毓雲的聲音,連忙停了下來,跟著大叫道:「阿瑪,寶兒不要活了!」然後直撲毓雲懷中抱著他嚎啕大哭,「阿瑪,寶兒好可憐,寶兒不想活了,阿瑪,哇!」
毓雲詫異地摟著多寶。這丫頭怎麼啦?她素來嘻嘻哈哈、開開心心的,怎麼會哭成這樣?「寶兒,你怎麼啦?」
多寶搖頭,偎在毓雲懷中拚命哭著,說不出話來。
「寶兒,你總得告訴阿瑪發生什麼事,阿瑪才能幫你,是不是?」
多寶還是搖頭,小小的肩頭不住地抖動。「沒用的,這回誰幫我都沒用了。」
「你不說怎麼知道沒用?」
多寶忽地抬起頭,「當然沒用,除非阿瑪能讓皇上收回成命。」
毓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寶兒,你闖了什麼禍讓皇上罰你啦?」
多寶嘟起小嘴,「我才沒闖禍,是皇上不講理,硬要隆哥哥娶那個臭女人為妻!我不要,我不要隆哥哥娶別的女人做妻子,我不要、我不要!」
「隆哥哥?你是說德隆阿哥?」德隆的事,毓雲早聽煜祺提起過,因此他多少也知道些。
「嗯,隆哥哥是我找回來的,要指婚,也得把他指給我,憑什麼指給那個來路不明的臭女人廠
「指婚?來路不明的臭女人?寶兒,你能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嗎?」
多寶又快又急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阿瑪,你說是不是皇上不講理?他明知道我喜歡隆哥哥,卻還要他去娶別的女人,這是不是很過分?」
毓雲搖頭,「不對,不請理的是你!」
多寶小嘴嘟得半天高,「為什麼是我?我那麼辛苦,又冒著生命危險找回隆哥哥,皇上難道不該把他指給我?」
「你喜歡他?」
多寶用力地點了點頭,其實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德隆,她只是受不了他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只要一想到他居然讓丁千巧懷了孩子,她就嫉妒得快要瘋了。
「我不知道大阿哥和丁千巧究竟有什麼關係,但既然大阿哥自己都承認了,皇上當然也只能這麼做。」
多寶一聽,不禁哭喪著臉道:「你是說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隆哥哥娶別人,然後我去嫁給琰哥哥?」
毓雲愛憐地為她拭去淚水。「君無戲言,不是嗎?」
這時,一個女子不以為然的聲音傳來:「確實是君無戲言,但如果這件事根本就是錯的,又為什麼不能改?」
多寶淚眼朦朧地抬起頭大叫,身子撲了過去。「額娘,寶兒好想你喔!你終於回來了,你再不回來的話,寶兒就要哭得死翹翹了!」
朱小小笑瞇瞇地抱住女兒。「想我?可你想我從沒哭得死翹翹過,為什麼這回會哭得死翹翹?」
多寶撒嬌地偎在母親懷中。「額娘,你笑人家!」
朱小小伸手替女兒擦去滿臉的淚水,疼愛地問道:「寶兒,額娘問你,你真的很喜歡大阿哥,非嫁給他不可嗎?」
「當然,今生今世,我非他不嫁。」
「可是德琰貝勒和大阿哥長得一模一樣,嫁給誰還不都一樣?」
「怎麼會一樣?他們個性不一樣,脾氣不一樣,想法不一樣,連說話還有生氣的方式都不一樣,他們是不同的兩個人,而我只喜歡隆哥哥,只想嫁隆哥哥。」
「那好,額娘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如願嫁給大阿哥,你敢不敢試?」朱小小賊兮兮地問。
聞言,多寶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什麼方法?額娘,你快說,到底是什麼方法?」
「搶啊!」
「搶?」
「對!」朱小小意有所指地看著毓雲。「當年有個臭女人也是想和我搶你阿瑪,結果還不是讓你額娘我捷足先登搶回來了。」
毓雲一臉尷尬,「小小!」
多寶偏著頭看著朱小小,「可是皇上……」
「皇上那兒,自有你阿瑪去解釋,你只要負責把大阿哥搶回來就是。」
毓雲一聽,忙開口阻止,「小小,別亂出主意,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朱小小哼了聲,「真讓大阿哥娶了那個丁千巧,才是鬧著玩的。」
毓雲蹙起眉頭,「什麼意思?」
朱小小湊近他,調皮地在他臉上輕輕一吻,「山人自有原因,總之你放心就是,至於皇上那兒,有皇后和太后頂著呢!」
話說丁千巧自從得了煜棋和蘇盼盼的金口允婚後,便隨著煜棋一行人回到北京,住進了煜祺賜給德隆的宅子,一方面是照顧德隆的身體,一方面則是等著完婚,好當上福晉。
阿哥的福晉!想不到居然成真了,想不到她竟真如奶娘所預言的一般,成了阿哥的福晉。
真是太好了,她受盡屈辱,為的不就是這一天嗎?然而這一天居然這麼順利就來了。
想著,丁千巧不自覺地伸手往平坦的小腹摸去。孩子,她肚子裡有著一個孩子,就因為這孩子,所以她才能順利得到聶冰,不,現在應該說是德隆阿哥,也順利爬上了她夢寐以求的位置,現在只差德隆的心了。
想到德隆,丁千巧臉上出現一抹怨懟。
他從來沒正眼看過她,即使皇帝親口命令他娶她,他仍舊不正眼看她;即使她就住在他府裡,終日和他相對,他仍舊看也不看她,以前是這樣,自從那小丫頭出現以後,更是這樣。
她就是不懂,她有什麼地方比不上其他女人,比不上那丫頭?
論姿色,她是沒那丫頭美,但女人不是光靠美色就能活下去的,而男人也不是光靠女人的美色就可以滿足的;論出身,她也承認自己比不上那丫頭,畢竟父親是軍機處大臣,母親是和碩公主的出身,天下能找到幾人?但其他的,她就不信自己比不上她!
論刺繡,放眼整個大清朝,誰能和她丁千巧比?論烹飪,有人說她的手藝連易牙再世都要甘拜下風;論儀態,她自認合儀合節,知所進退,不像那丫頭只會活蹦亂跳,身上像長了跳蚤似的;至於說到琴棋書畫,那就更不是那個成天只會打打殺殺,只會火燒毛毛蟲的臭丫頭所能比的。但是德隆的心,還是在那丫頭身上!
他可以終日不言不語不笑,卻在聽見德琰轉述那丫頭做了什麼糗事時,開懷大笑;他也可以冷著一張臉對天下人,卻在知道那丫頭為了幫賣唱女解圍,而和北京城裡的惡少大打出手時,露出興味盎然的理解與溫柔。更教她想不通的是,為什麼他可以對著一條繩子發愣半天?不就是繩子,有什麼好發愣的?難道……他真這麼喜歡那丫頭,喜歡到看見繩子就可以想起她?還是那丫頭有什麼過人的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