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費雪穿過人群走近安琪拉,「安小姐,你可以坐到床邊嗎?」
「我很好。」她笑得勉強,禮貌地拒絕。神經科的西藥副作用較大,加上她的胃虛寒,非必要,她幾乎不吃西藥。
「好個頭!」阿其頓突然沉不住氣地吼了一聲,走近她,一把抓起她的手拉到床邊,「坐好。」
「啊!」她吃痛地低嚷。
他立刻放開手,訝然發現自己指尖沾上了——點鮮血,但那不是他的,是她的,到口的歉意旋即為驚訝取代,「你的手怎麼了?」
他又重新抓起她的手,但這次卻避開她的手指。
「別看!」她試圖抽回手,但只是蚍蜉撼樹。
他看著她右手的指尖都有小小的針孔,當下以為她注射毒品,又將她的衣袖扯高。
她失聲,驚叫道:「你在幹嘛?放手!?
「是我該問你,你在幹什麼?要當媽的人還學不良少年注射毒品!」
在確定她手臂上沒有針孔時,他激動的情緒才緩下。
隨後,他又抓起她的另一隻手上下仔細地瞧著,卻發現每一根指尖都有針孔,他不明白她這麼做的原因,一種超乎尋常的關懷襲心而來,「這是怎麼回事?」
她實在沒氣力和他解釋這麼多,她相信這個外國人是不會懂中國人的針灸術,「請讓我休息好嗎?只要一晚,我保證明天又是活蹦亂跳的一個人。」
「活蹦亂跳?你忘了自己是孕婦?」他實在很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隨你怎麼說,請你看在我是白奕夫及他妻子的好友份上,給我一頓覺睡好嗎?」她跌回床邊,氣若游絲地說。
他沒有說話,只是直直看著她。他要知道她怎麼了!
見他不出聲,她又再度開日:「我很抱歉,造成大家的困擾,還有費雪醫生,對不起,讓您白跑一趟。這只是老毛病,休息一下就好,請您勿見怪。」
費雪聽她以標準的英文,說出這麼體貼的話,打從心裡喜歡她。
他朝她眨眨眼,「要當媽媽的人,一定要處處小心。孩子是上天所賜的特別禮物,這段期間天父會特別眷顧母親,你若有任何地方不舒服,清別拒絕我的關心與專業。到時你會發現,我就像根魔術棒,可以令你的心情與身體感到舒暢些。」
「您真是個大好人。」安琪拉笑了,雖然臉色還是有點蒼白,但仍掩不住她的純真與美麗。
「你才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你的丈夫真有福氣。」費雪醫生讚美道,目光不經意瞥向身後的阿其頓。
她的臉立刻漲紅,連忙否認:「我……他……沒有……」
老天,她連接吻都不會,哪來的丈夫?而且還是跟那個大色狼!她才不會這麼倒楣!
「瓦帝,送費雪醫生回去,其他人全都下去,我要和安小姐單獨談話。」
阿其頓冷冷地命令。
「是。」
不到一分鐘,粉紫色的臥室只剩他二人。
安琪拉努力撐著身子準備受罰,阿其頓則鐵青著一張臉,瞪著她那張無辜的臉,不知該罵還是質問她。
兩人就這麼沉默以對,一分鐘後,阿其頓終於開口:「我若要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你不會說,對吧?」
她撇撇唇,不回答。
「你到底得了什麼病?」他又問。
「一般的頭疼。」她沒說實話,其實她有家族性偏頭痛,還帶著緊繃性頭痛。
「那麼你……不是打算自殺?」他瞄了她的十指一眼。
「怎麼會?我還沒見到阿其頓呢!」他想到哪了?這只是針灸。
看她滿腦要見「阿其頓」,他真不知該笑,還是撞牆。
「你還不死心?」
「嗯。」她點著頭,朱唇略微撒嬌地努了起來。
他突然想吻她!
這個念頭令他大感吃驚。他怎麼會?他怎麼可以對一個孕婦產生匪夷所思的念頭?
他快被這個瘋女子給逼瘋,他根本不認識她!一個帶球走的女人,他是不會碰的。
他若想和一個女人發生關係,腦中閃現的第一個問題,便是追究這人五年來所有的性關係!因為一個不小心,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是性病的帶原者,嚴重的,還可能感染到愛滋。
他是愛女人,愛美麗的女人,而且是美麗而「乾淨」的女人。
她安琪拉絕不在這些芳名錄中!
倏地,他折過身子,「別再給我闖禍,否則你就準備打道回府,永遠見不到阿其頓。」
「你威脅我!」她抗議。
「是,我是威脅你,你最好自愛點。」他霜冷地說,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
合上門之前,他回過頭說:「這古董門已因你的愚蠢遭到部分破損,所以你必須賠償。」
「等我見到阿其頓,我就會賠償你。」她說得十分認真。
「你還在作夢。」他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她笑著搖頭,輕輕地摸著肚皮。「沒有。我知道我沒有。」
他白了一眼,睇著那隆起的肚皮,「他根本不會認『他』!」因為那不是他的種!
「你又不是他,怎麼知道他不會認『它』?」她就像個准媽媽般,耐心地撫著肚子。
他真想大吼,告訴這個蠢丫頭,他就是阿其頓!但,他僅是飛快地離開。
今日午後的陽光雖耀眼,但他卻感受不到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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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拉一覺醒來,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望著古樸卻精緻的粉紫色臥室,她想起台北的父母。
她立刻抓起室內的電話準備報平安,卻在下一秒鐘放下話筒。因為她知道,如果聽到父母的聲音,她會很為難。
她想單飛已經想了二十個年頭。這些年,自己就像住在王宮裡與世隔絕的公主,這次因希望為父親搶回生意,才放大膽子飛出他們安家重重的高牆,外出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
為了要向父母證明自己有能力單飛,也為了帶回父親一直想要的合約,所以說什麼,她都不該無功而返。
但,她該怎麼做才可以讓父母放心呢?
有了!
於是,她撥了另一通電話,「吟鈴,我想麻煩你打電話給我父母,就說我在羅馬很平安,如果順利的話,世許兩星期後就會回台北。」
「什麼叫一切順利?」黑吟鈴有點摸不著頭緒。
「拜託你別問那麼多好嗎?我只是想證明自己真的可以獨立完成一件事,然後就打道回府。只求你和我父母給我這個機會。」她幾近哀求的柔聲軟調,讓人很難拒絕。
黑吟鈴輕喟一聲。她們結拜三姊妹中,每個人的命運大不同,其中就屆安琪拉最「幸運」,一直處在無菌室裡。可是現在她已不安於無菌室的沉悶,決心往外探索。
「好,我會與他們聯絡。」黑吟鈴承諾道。她不該剝奪她成長的機會,畢竟安琪拉不可能永遠依靠她的父母。
「但別告訴他們我的住處。請他們給我兩個星期,之後我一定回家。」
她再次提醒道。
「好,只是……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知道。」
「記住,有任何事隨時與我們聯絡。」
「嗯。」話落,她便收線。
伸個懶腰,她覺得精神好很多。
這時,門被推了開來,阿其頓高大的身影立時出現在她房內。
「你怎麼沒敲門就進來?」她質問道。
「門已經因為你的『虛弱』被破壞,所以沒有警示鈴,再加上這門太厚,敲了,你也聽不見。」他說得理所當然。
「那你來做什麼?」她撇著唇問道。
「看看有沒有人又拿自己的身體亂刺亂戳。」他明明是關心,話卻說得句句帶刺。
「不懂就不要亂批評。」她冷哼了聲。
他也回以冷哼,然後丟了句話:「明天我會帶你這個拖油瓶去威尼斯,找你的心上人。」
「威尼斯?!你要帶我去找阿其頓?!」等等,他剛才叫她什麼?「喂,你為什麼叫我拖油瓶?太侮辱人了!你的中文程度和你的藝術創作,實在有著天壤之別。」
「哦?你看過我的作品?」他怔了下。
「你在二00二年以一件『瑪利亞的列車』,榮獲歐賂琉璃大展的亞軍。」
她露出自信的笑容。
原來她是說亞頓!頓時,他不知該鬆口氣,還是覺得好笑。「那首獎是誰獲得的?」
她笑得好得意,而且還有那麼點羞澀,「當然是你們哥羅家族的翹楚,也是我指名要找的對象——阿其頓·哥羅。他以天使之翼征服所有喜愛琉璃的人們的心。」
「也包括你!」他一顆心頓時五味雜陳。
「這是秘密。」
她又笑了,就像沉浸在初戀的幸福女子,看得阿其頓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故意冷嘲熱諷——
「你怎麼有那麼多秘密?不過,你最好有心裡準備,阿其頓不會對你另眼相看。」
「也許吧。但他絕對會對它興致勃勃。」她指著腹中的作品。
「拜託,你以為那傢伙是紅——」他差點脫口說出「紅天使」,這可是最高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