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起墨鏡,表示善轉身走回放置長槍的地方,擺好姿勢,目標設定在老賊的左手上,再補一槍,哀號聲再度從老賊口中竄出。
「就這樣?挨一槍,大叫一聲,當年你捲走尊龍幫上億的錢財,想這樣就一筆勾消?」聳聳肩,嗤笑一聲:「你實在太無情了,至少也要把我的教育基金留下來,說不定我還會感激你。不過,也無妨,誰叫我的名字裡有個『善』字,所以我真的很善良,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承……承善,放……放了我。」
自知在劫難逃,耆宿痛苦之餘,悔不當初。原本他想回台灣後,吸收一些小混混,壯大自己聲勢,好能對抗表承善,可沒想到他在國外躲了十二年,好不容易想通要回台灣來,卻是把自己送人虎口。
「放了你?耆老,你真愛說笑,我又沒抓著你,你想走就走啊!」
「承善……我……我錯了——」
不理他的話,表承善逕自說道:「不過,要走之前,我們還有一筆帳沒算。我說了,我是一個很會記仇的人,這筆帳,我記在心上十二年,本金加利息,全都得雙倍計算。」
他父母親的兩條人命,十二年了,也該了結!
連續的槍響聲,彷若點燃了一長串鞭炮,把積在心裡十二年的怨恨,引爆開來。
等到一切都回歸平靜後,步出包廂,關上門,表承善冷著一張臉,交代著:「處理乾淨。」
「是,幫主。」
回到車上,微力開車要送主子回去時,手機鈴聲陡地響起,接起手機,微力一臉震驚,忙不迭地踩住煞車板。
「少……少主,二少他……出車禍了!」關上手機,微力回頭說道。
「志傑出車禍?誰打來的?」正在閉目養神的表承善,聞言,濃墨雙眉皺緊。
「是水柔小姐,她現在在醫院。」
「快到醫院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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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柔,志傑呢?」
飆車來到醫院,在護土的指示下,表承善直往手術房方向奔來,
坐在醫院的手術房外,水柔哭紅雙眼,顫抖的手指著手術房。「志傑他……還在裡面。」
說完,水柔放聲大哭。
志傑答應幫她回去拿袖珍屋,她和學長留在咖啡店等,可是等了二十分鐘,還沒見志傑來,學長不得不先走。她又在咖啡店等了一會兒,打志傑的手機他一直沒接——
心中忐忑不安之餘,她馬上搭了計程車回去,結果就在離家不遠處,發現騎機車的志傑倒在路邊,他幫她帶出來的袖珍屋也摔碎,可見志傑被撞擊的力道有多大。
當時她嚇壞了,還好有計程車司機幫忙打電話叫救護車,才把志傑送到醫院來急救。
「怎麼回事?志傑為什麼會出車禍?」剛替雙親報了仇的表承善,還來不及展露復仇後的笑顏,神情反倒加倍嚴肅。
「承善哥,對不起……」捂著臉,水柔滿心自責。
「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表承善沉著一張臉,他直覺的認定志傑出車禍,和水柔以及她的學長有關。
「我……對不起……」水柔滿臉淚痕,滴滴眼淚都是自責,「是……是我,都是我害的。志傑下班,原本要直接到學校去,是我叫志傑回家幫我拿……拿東西,他才會出……出車禍。」
「拿什麼東西?」冷著一張臉,黑眸寒森森。
「拿……拿我要送給學長的袖……袖珍屋。」不想欺瞞他,她誠實以告。
聞言,表示善不發一語,兩手環胸,背對著她,視線僵在手術房的門上,恨不得用銳利光芒把手術房切開,好能馬上得知志傑現在的狀況。
他控制住心頭的怒火,不去想她的事,免得他一火大,把整間,醫院都給掀了,此刻,他只想知道他的弟弟志傑傷得多嚴重能不能活下來——
像是感應到他的想法,手術房的門在他的冷瞪下打開,做完手術要出來的醫生,被他冷瞪的目光,嚇了一大跳。
「表……表志傑的家屬——」
「我就是。」表承善神情嚴肅的盯著魂被嚇飛的醫生,
看到醫生出來,水柔急忙的跑過來問:「醫生,志傑怎麼樣了?他……
他沒事吧?」
「他……他……」
「快說!」醫生的支支吾吾,換來等得心急如焚的表承善一聲大吼。
「表……表志傑他,他有帶安全帽,還好沒傷到腦部……」醫生嚇得聲音有些顫抖。「不……不過他的腿受傷得很嚴重,恐……恐怕復原機會不大,呃,可……可能一輩子要坐輪椅。」
「輪……輪椅。」聞言,水柔頭一偏,身子一軟,人便暈了過去。
順勢地扶住水柔,表承善沒有醫生所預料的大發雷霆,他合上眼,承受極大悲痛的咬緊牙關,兩頰肌肉繃緊。
為什麼在他替雙親報了仇後,他唯一的弟弟卻得一輩子依靠輪椅度日?
「不!」
擰眉豎目,左手掄拳,把心頭的怒揮向手術房的鋼板門上,門上怒凹的洞,讓原本暗鬆了一口氣的醫生,嚇得連動都不敢動。
第六章
昏迷了一天一夜,水柔幽幽地張開眼醒來,白色的牆面,令她想起她該在手術房外等候的,急著下床之際,陡地又想起手術房的門開了之後,醫生宣佈志傑日後得坐在輪椅上……
「不,不要……」那一定是她在作夢,不會是真的。
「水柔小姐,你怎麼下床來了?」吳嫂進到病房,阻止她下床。「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什麼都沒吃,身體一定很虛弱……」
「我昏迷了一天一夜?」細如蚊蚋的聲音,驚訝不已。「志傑呢?他怎麼樣了?」
「二少他……」吳嫂垂下頭,淚也跟著落。「醫生說他的腿——廢了。」
「不要……」震驚的捂著嘴,水柔痛哭著。這是真的,不是她在作夢?
「志傑,我要去看志傑,志傑在哪裡?」
「他在特等病房內,我扶你過去。」知道水柔和志傑情如姊弟,如果水柔沒看到志傑,一定沒心情吃飯,吳嫂遂不再阻擋她。
吳嫂扶著水柔走出病房,搭電梯前往樓上的特等病房。
在特等病房外,遠遠地,水柔就聽見志傑的叫聲。志傑的咆哮怒吼聲中,充滿怨恨,像是一隻不甘被捕捉進牢籠裡的獅子。
「志傑……」
輕輕地推開門,水柔看見志傑躺在病床上,動也不能動,兩隻手在半空中揮舞著——
「都是你!是你替爸媽報仇的,可是卻報應在我身上……我不想報仇,都是你一天到晚打打殺殺,我才會遭到報應……是你、是你!」
志傑用盡身上僅剩的力氣,揮動著兩手,恨恨地槌打站在病床邊,任由他打罵不還手、也不跑的表承善。
表承善知道自己弟弟心頭的怨恨。父母親死的時候,志傑還小,雙親的死對志傑打擊不大,所以志傑不想報雙親的仇,他從來不怪他。
如果志傑怪他因為幫派的打打殺殺,害他得到報應,他願意默默扛起這條罪,但他絕不承認,是因為替雙親報仇,才導致志傑雙腿殘廢。
如果有報應,為什麼耆宿殺害他父母親,捲走上億元錢財,躲了十二年,還能有命回到台灣來!老賊該死,死得一點都不冤!
「是你、是你害我的……」青春的怒吼,心頭的不甘心,全彙集在拳頭上,朝直挺挺站在病床邊的兩條腿揮去。
表承善面無表情的佇立在原地,不閃躲,任由怨恨的拳頭在他腿上揮著一拳又一拳。他何嘗不心疼唯一的弟弟,年紀輕輕就得依靠輪椅度日。
「志傑,不是承善哥的錯,是我,是我害你的,對不起……」推開表承善,水柔趴倒在病床邊。「都是我的錯,是我要你回家幫我拿東西,才會害得你出車禍,不關承善哥的事……」
水柔涕淚縱橫,滿心愧疚,握著志傑的手,自責不已。
「志傑,對不起,都是水柔姊害你的……」
志傑別過臉,臉上佈滿淚水,心中充滿不甘心。他還年輕,他有大好前程、也和一般年輕人一樣,對未來充滿夢想,可是從今以後,他的人生失去希望,所有的夢想破滅,甚至連打工的能力都沒有——
「志傑,對不起……」緊握著志傑的手,水柔頻頻道歉。
想到自己的一生毀了,積壓在胸腔的怨化作一把火,陡地燃爆開來,燒燬理智。
「走開,你走開!」表志傑恨恨地甩開她的手,怨恨的大吼:「都是你,是你的斷掌害了我!」
跌坐在地上,水柔震驚地呆望著病床上的人。志傑說是她的斷掌害了他?他和她情如姊弟,她從小照顧他到大,他竟說這種話傷她……
不,她不能怪志傑,是她害他在先,他才會說出這種話。不怪他,她不可以怪他,她要用比以往更多的愛心和耐心來照顧志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