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到真正到了餐廳,他卻佇足在窗外,足足發呆了十分鐘。
抽著煙,望進窗明几淨的餐廳內,佳人等候,她沒有不耐煩的表情,只是有些落寞,他開始覺得有些抱歉了,同時,也發現自己竟然會為了她在工作時分心,這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
這是什麼樣的心情?他只是想找個人同病相憐、互相安慰,難道不只是這樣?
對他來說,什麼都比不上事業,可是他卻為了一個約定,魂不守舍了一整天,搞不懂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等到心情稍微平緩下來,他才走進餐廳赴約。
「抱歉,你沒等很久吧?」他坐下。「剛好被個客戶纏住,一時走不了……對了,你怎麼不打給我?」見到深深的瞬間,他眼睛一亮,卻又故意裝作毫不在意,反正他就是一點也不想讓她察覺,他看到她特別開心。
「啊?」不會只有她一個人重視這個約會吧?「你又沒叫我打給你……」深深的心情瞬間掉到了谷底。
「你今天的打扮也很適合你。」不小心瞄到了桌底下光滑勻稱的一雙修長美腿。唔,真是賞心悅目。
「……謝謝。」深深臉紅,很沒用地原諒了他的遲到和漫不經心的態度。「你不餓嗎?」她慌張地把menu遞給他。
鳳鳴看了看表,接過菜單丟在一旁桌上。「九點半了,已經超過這裡的點餐時間,沒得吃了。」他想了想。「我們去唱歌吧,KTV裡也有得吃。」
此話一出,鳳鳴不禁再次心驚。他從不跟別人去KTV唱歌的,向來是自己一人獨佔包廂盡情發洩,畢竟他鳳大律師發狂亂叫的模樣怎能隨便讓人瞧見?但剛才的邀請竟是這麼容易說出口,彷彿她不是外人,甚至不是別人。
「不行啦,太晚了……」這一去似乎有點危險,她開始想找借口拒絕,但是支支吾吾半天,卻想不到更有力的理由。
鳳鳴微笑。「如果等一下你覺得無聊就先走,好嗎?」他還沒找到剛才那個問題的解答,怎麼能讓她就這樣離開?
他的適時體貼終於成功緩和了深深的掙扎。
「好吧……」她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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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鳳鳴的體貼是騙人的,因為幾杯啤酒下肚,他根本不管深深趕不趕時間、也不管她無不無聊,就這樣硬拖著她,不准她離開。
裝可憐、裝寂寞,什麼招數都使出來了,反正就是不讓她走。深深只好坐下來看他耍寶,看他把好好的情歌唱得有如鬼哭神號。這跟當初電視上的精明社會人士模樣差得有夠多,但不知為什麼,她卻覺得他現在看起來更令她心動。
上次到KTV是什麼時候,深深都快忘記了。
好像是她第一年教書,學生畢業到KTV狂歡,也邀請她去。最後一票學生都喝掛了,剩滴酒不沾的她一個人清醒著。記得那時蔡裕華來接她,還臭罵了她一頓,說她跟一群喝得爛醉的小孩子們混在一起,算什麼為人師表。
現在蔡裕華都結婚了,她再怎麼不顧形象也無所謂了。
深深幽幽地又起一塊哈密瓜塞到嘴裡,從一進門就抱著麥克風不放的鳳鳴終於良心發現,總算跟她說了句話——
「你不要那麼憂鬱好不好?我特地找你來唱歌散心耶!」
「明明就是你一個人的演唱會……」深深很無力地歎氣。
鳳鳴拿起一罐喝到一半的海尼根,挨到她身旁。「深深,別難過了。」他的語氣突然好溫柔,大掌撫上她頭頂,像安慰小女孩。「你沒聽過下一個男人會更好?趕快積極一點,開發新對象吧!」
下一個女人好不好,他不知道,但如果那個女人是龍深深,一定會是段不錯的回憶。
深深蹙眉。「我只聽過下一個男人不會更好,只會更爛。」
如果能忘記蔡裕華就好了。她也好想拋棄從前的一切,好好去過沒有他的日子,但只要一停下動作、腦袋有機會空白,忽地她就會被挫折擊敗,她其實很在意,為何五年的感情比不上三個禮拜的相處?難道他都不會捨不得她嗎?
「你好美。」突然發現她靜靜思考的側臉好有味道,像一幅畫。
他露骨的讚美讓深深嚇了一跳,她紅著臉看著他酣笑的表情。原本精明睿智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喝了酒的他毫無防備,像個大男孩。沒什麼和異性相處經驗的她,又開始被眼前捉摸不定的男人給迷惑。
「你喝了多少啊?」深深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以防他撲上她的身體。
「喝了幾罐……」他呵呵傻笑著,差點倒向她肩膀。
「你酒量怎麼這麼差?」跟他好勝的外表完全不符嘛,可是卻可愛得要命。
她好想摸摸他濃密的黑髮,還有西裝外套下那線條緊繃的胸膛。真沒看過哪個男人喝了酒之後,反而清純得那麼惹人憐。
「唔……」他低低的嗓音像樂音。「我酒量一向很差,心情不好才會喝……」
鳳鳴又對她綻開無邪溫柔的笑靨,伸出手臂。時間像靜止似的,他的手緩慢地橫過她的腰際,隱隱約約摩擦過她的小腹,她輕顫,很想出聲制止,卻沒有半點力氣抵抗。
鳳鳴搖搖晃晃地偎向她,深深全身肌肉瞬間緊繃,她張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他,要他不准再靠近,可是心裡卻莫名亢奮起來,腦內細胞被他散發的男人氣味全數殺光,她張嘴欲言,卻發不出聲音。
某種強烈的預感告訴她,好像有什麼事將要一觸即發……
「移一下好不好?你坐到麥克風了。」撈了好久,撈不到麥克風,歌都放一半了,鳳鳴忍不住出聲埋怨。
「喔……好。」她臉頰酡紅,慌張奉上麥克風,剛才的綺念煙消雲散,她好想去撞牆。
拿了麥克風的鳳鳴唱得天翻地覆,看他賣力演出,深深忍不住笑了。她這個唯一的觀眾,只好很盡責地鼓掌。
「來,喝一點!」鳳鳴high起來,幫她倒了杯啤酒。
「我不能喝。」律己甚嚴,在她的觀念裡,酒精和大麻都是列為同等的違禁命。
「為什麼不行?」她的拒絕讓他好納悶。「偶爾喝一點,腦袋暈暈的感覺還不錯啊!」唱歌沒酒誰要唱啊?
「真的嗎?」她頭腦清醒,這一生滴酒未沾,未曾有過暈眩的感覺,就算是戀愛中。
「真的。」他拍胸保證。「會讓你忘記很多事。」
「可是我沒喝過……」深深婉拒。
她不喜歡酒精味,聞起來胃就問,而且她不喜歡失控的感覺,一切不在掌控中,那很可怕。她喜歡穩定而平實的感覺,那樣比較有安全感。
「人生難得幾回醉,你老是這也不要、那也不敢,不覺得日子很乏味嗎?我當律師的生活都不知道比你有趣幾倍!」他把杯子拿到她眼前,逼迫她。「快喝!」
深深瞪著玻璃杯裡起白色泡沫的液體,鼻尖嗅到不熟悉的淡淡酒精味,她有些心動,卻還是猛搖頭。
「不要啦……」
「不管,你快喝!」他任性起來,很討厭她不幹不脆,更討厭她一板一眼,像她這樣沒衝動、沒驚喜的人生,簡直無聊透頂!
「我不要!」杯緣輕觸到深深的唇邊,她撇過頭。
原來她個性這麼硬ㄟ。
鳳鳴拿過杯子,仰頭一飲而盡,忽地扳過她肩膀,對嘴灌入深深口裡。
他以為自己只是單純的惡作劇,不過等到觸及那柔軟的唇瓣,他才驚駭地發現,自己似乎早就想這麼做很久了。
剎那,彷彿有些小小電流經由她的唇瓣驀地穿過他的腦袋。
一片空白。
深深被他嚇到,麻麻的液體流過她喉嚨,冰冰涼涼的,還有一些竄出她的鼻孔,她花容失色,溺水般狂咳。
看她不對勁,鳳鳴立刻鬆開她,著急地拍著她的背,有些懊惱自己的玩笑開得過火。
「……你太過分了!」好不容易才把鼻子裡的酒精咳了出來,深深發火。
空氣驟降至冰點,鳳鳴猶豫了一下,只好開始道歉。
「好啦,對不起……」歌不唱了,他好聲好氣跟她賠不是。
他很少這麼乾脆地對一個人坦承自己的錯誤,算她真的特別好了。不,她是真的很特別,不然不會只是一個淺嘗輒止的吻,讓他到現在還在回味。
「我知道我剛才不對,不過我最近很不好過,你能不能放輕鬆一點,陪我好好玩一下?」
他落寞的神情讓深深揪痛了心,同是天涯淪落人,她可以體會他的心境。算了,不要跟他計較那麼多了。
「好啦,我們來合唱吧!唱什麼……製造浪漫好了,我只會這首喔!」她故意用活潑的語氣說著,天知道她已經有多久沒這樣說話了。
「好啊!」鳳鳴感激地對她笑。這個女人,真的很善良。
兩個慘遭拋棄的人,開始開開心心地製造浪漫,互相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