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真是幼稚得教他想要好生調教一番。
斂眼瞪著破損嚴重的房,再抬眼睇著外頭幾十步遠的客房,他不禁搖了搖頭,拿著她臨走前交給他的一盞燈,認命地關上搖搖欲墜的門。
踏進裡頭,把燈往桌上一擱,驀地見著桌上滿是灰塵,他不禁又翻了翻白眼。
這丫頭……
微惱地抬眼朝床的方向瞪去,自床旁的花幾上頭抓下一條手巾,撢著桌面,頓時灰塵飛揚。
他忙打開窗子,索性就在窗台邊的軟榻坐下。
啐,說是僕房,說不定就連僕人都不肯住哩。
倚著窗台往外探去,門外有條小徑,通往吹影暫憩的院落,自拱門探去,依稀可見院落裡燈火通明,相較之下,他這兒可就有幾分遺世獨立的味道了。
啐,沒大沒小沒了分寸,明知道他才是主子,居然還特地安排他住在這兒……看他之後怎麼整治她!
悻悻然地想著,卻又突地想到--不對,這當頭哪有閒工夫和她槓上?
他該要利用時間,先去探探機關盒的下落才對。
沉吟了會,打定主意,離開簡陋的房,憑著記憶要往主屋的方向走,路經吹影休憩的客房外頭時,聽到古怪的聲響,他不由停下腳步。
「你要……知道嗎?」
「但是……」
「我不管,我要你,我一定要你……」
聲音傳來,有幾分模糊,教他聽得不真切,但光是依藉著她斷續的話和吹影語氣中的為難,他便能夠猜想到裡頭究竟是怎樣的光景。
他……該不該趕緊離開,還是乾脆進去攪局?
這個丫頭的荒唐,他是看在眼裡的,就算她打算要霸王硬上弓,他也不會太意外,倘若吹影願意屈就,那便是妹有意,郎亦有情,那……他為何要打擾他們?
正要走,卻突地聽到房裡頭傳來那丫頭的聲音--
「我告訴你,因為是你,我才肯這麼做,倘若是那隻狐狸,我絕對不理睬他,他要是能夠自動離開,我燒香謝天。」
聞言,他乍然止步,不由分說地踅回,一把推開門。
「誰?」
西門念弦驀地轉頭,瞧見門口站了個面色不善的男人,不由蹙緊了眉。「你做什麼?居然沒敲門便闖進來,太沒規矩了吧!」
慕容涼暗吸了口氣,瞇起細長美眸,瞪著眼前圍桌而坐的兩人。
不過,狀況似乎有點教人摸不著頭緒,好像和他的想像有點出入。但惹火他的並非是兩人在裡頭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而是她不該老是開口閉口地喊他狐狸,饒是再寬宏大量的人,也會教她惹毛的。
「若要說沒規矩,西門姑娘的舉止也似乎於禮不合啊。」暗吸口氣,他硬扯著優雅的笑。
「這是我的宅子,我想要怎麼著便怎麼著,誰也管不了,倒是你,你不要忘了你是在這裡作客的。」哼,拿禮儀來壓她?她若是真顧得了禮儀,就不會拖到快要二十歲還沒出閣。
話又說回來,她又沒有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過是拿了樣東西要吹影收下,這樣也要替她冠上罪名,太誇張了吧。
「我……」他咬牙瞪她。
這伶牙俐齒又無視禮教的尖嘴丫頭。要不是看在她身上有機關盒,他絕不會任她再三羞辱。
要不是得找回四樣珍寶才能找著寶藏,要不是大哥老在他耳邊聒噪,吵得他不得安寧,他才不肯接這爛攤子,浪費自個兒的時間。
若要論富有,慕容府幾乎可以說是富可敵國了,至於爹的藏寶圖裡到底藏了多少寶物,他全都不看在眼裡,因為他有自信憑自己的腦袋,絕對能夠累積更多的財富,他才不會像大哥一樣,笨得只會坐吃山空!
來到這裡,他只是想知道爹要他們外出尋寶的用意罷了。
「去去去,不要打擾我跟吹影公子。」睨了他一眼,她隨意地擺了擺手,壓根兒沒把他放在眼裡。
「該走的應該是西門姑娘吧,再怎麼說,夜已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妳好歹該有點自知之明。」深深地暗吸口氣,確認自己絕對不會失控對她動手,他才緩步走向前。「況且,我這個主子和吹影有話要說,還請西門姑娘早點回去歇息吧。」
西門念弦蹙緊好看的柳眉,恨恨地瞪他一眼。
主子了不起?仗著身份欺負人啊?哼,懶得和他一般見識。
她收斂心神,正色欠了欠身道:「我先走了,你們也該要休息了。」臨走前,不忘再對一旁沒搭腔的吹影眨了眨眼,朱唇輕啟,不知道說了什麼,面露羞色,隨即快步地拎著布包離開。
睇著她離去的背影,慕容涼才發現她的布包始終沒離身,換句話說,她方才根本沒回房,八成是將他丟到那間破房之後,又自動地踅回。
三更半夜跑進男人的房裡,成何體統?
「二爺。」見他難得眉頭深鎖、微露惱意,吹影不禁輕喚一聲。
慕容涼緩緩地抬眼。「她方才來做什麼?」
「拿了東西給我。」
「什麼東西?」
聞言,吹影旋即取出一張小小的字條。
「這是什麼?」他取過,攤開一瞧,字條上頭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字小歸小,但卻下難看出下筆的人有著不凡的書法功力。「一片芳心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她在對你訴衷曲?」
大膽得教人難以置信哪!她居然寫情書給吹影,甚至還親手送來,而不是差奴婢捎來……荒唐,簡直是太荒唐了!
她也未免暗示得太明顯了吧?
「不不,不是這樣的,是幾天後試題所需,她要我照寫。」發覺主子誤會,吹影趕忙解釋,將來龍去脈簡單地解說一遍。
「七天後的試題是要考書法。」慕容涼坐在他對面,總算是釐清了狀況。
這丫頭居然偷跑,怎麼手法一點都不乾淨?
既然都說了是公開招親,怎能在背後耍陰的?而且居然只告訴吹影,甚至連底
稿都替他準備好了。啐,未免太過厚此薄彼了?
「你和她的事,我管不著,我想知道的是,妳是不是要你在出試題的當天,想辦法把我支開?」他冷笑道。
「……是。」
慕容涼皮笑肉不笑地挑起濃眉。彫蟲小技,就知道那丫頭肯定會使出這一招,果真是女人心眼,又小又窄,只會要些小手段!
「但我並不打算照著西門姑娘的意思去做。」吹影急忙解釋。
「廢話,誰是你的主子,你會搞不清楚嗎?」他冷睇他一眼,再環顧裡頭再舒適不過的擺設,撇了撇嘴,冷聲道:「算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過,今兒個我要在這兒住下。」
「那是自然。」他沒有意見。
早該是如此的,不是嗎?身為隨侍居然佔住主客房,成何體統?要是二爺願意同他交換,他還覺得心安了一些。
只是,二爺……愈來愈怪了。
第四章
天大亮,西門念弦便上墨寶閣,瞧著一屋子冷清,隨即又乏力地走到後院工房,拿起她最為上手的工具,坐到桌前,有一下沒一下地雕著。
啊啊,每天眼一睜,就有好多張嘴討飯吃啊,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眼見發餉銀的日子又要到了,已經拖欠兩個月,不能再拖了,再加上舒大娘無端端地要那兩人留宿,又得負責三餐膳食……
啊啊,她的頭已經為了攢銀兩痛得受不了,如今又多了兩個人替她花錢,花在吹影公子身上,她還不覺心疼,花在那狐狸身上,她就覺得痛啊,好痛啊!他明明就是個富爺,該要客套一下,自動給些銀兩津貼一下的,怎會臉皮厚成這種地步,三頓都吃她西門府?
三天了耶!偏偏舒大娘還怕對方看出西門府捉襟見肘的窘態,硬是拿出上等食材,天曉得買那些食材的銀兩,可以讓她西門府上下花用幾天?
最最可惡的是,大爺他可清閒得很,真把西門府當自個家,一早便到外頭玩,一到用膳時候便回府。舒大娘會不會看錯人了?那傢伙八成是扮豬吃老虎,根本就不是什麼大富人家。
唉唉唉,錢啊……她一張眼就得忙著張羅錢,可客人就是不上門,她能有什麼法子?
真是頭痛,為何她所制的墨恁地清香,墨錠特別、花款新穎,質地也是選用上等松木,松膠更是再三提煉而出的,其墨經磨之後微泛紫光,行家一看便知道這是上等墨錠呀!
可為何就是不得青睞?
思及此,手下的工不由停了下來,垂眸直瞪著即將完成的板印。墨都賣不出去了,她花心思弄板印,想在完成的土墨上頭印花樣做啥呢?
爹啊,告訴她,她該要怎麼做才好?再這樣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撐多久,畢竟她是絕對不能再跟遲殷熙那傢伙的錢莊借貸了,可若不借,墨寶閣要怎麼撐得下去?
再倒楣一點,要是那傢伙打得開機關盒,她就得嫁給他……天啊,她真想哭。
無力地輕歎一聲,她乏力地往桌上一趴,腦袋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來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墨寶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