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猜中了是不是?」她興奮的笑道:「我就說啊,妳這些年陪在他身邊,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我一直奇怪你們的友誼為什麼會如此根深蒂固?就是從來沒想過妳與他之間會有什麼感情的糾葛……」
「我與玉郎是主僕,也可以說是半個朋友,除了這點情意,再無其他。」五郎低眉斂目,避開這個話題,「此次玉郎派我跟隨公主到東野,公主應該能明白他的苦心。」
水玲瓏托著腮,還是執著於剛才的話題。「可是你們在一起這麼多年從未分開,今天為了我而兩地分離,也許一生一世都見不到面了呢,你不難過嗎?」
「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能夠珍藏一生一世,不會改變。其實自從玉郎到西涼之後,他便不再需要我的保護了。」五郎頓了頓,「女王對他很好,只是他自己有心結,兩人不能像正常的夫妻一樣生活。但是在西涼國中,沒有人會對他不利,我的存在也變得沒有任何意義了。」
水玲瓏望著她,品味著從她話裡透出的那絲傷心和無奈。與喜歡的人在一起,卻不能如情人一樣相守,還要看著他和別的女人親熱,這份忍耐力要用多少苦澀才能築就?
「我做不到妳這樣無私。」她有意無意,似將這話說給身邊的秦羽聽,「我喜歡的人一定要喜歡我,如果他不喜歡我,我寧可死。」
堅決的口氣讓船艙中的人同時一震,秦羽本來在倒酒的手因為震動,將酒液潑灑了一些出來。
「都是五叔不好,惹得玲瓏淨想這些無聊的事情。」秦羽嗔怪著,將酒杯遞給五郎,「妙兒,妳說先罰五叔一杯好不好?」
「好啊。」水玲瓏也恢復了俏皮的笑容,催著五郎喝酒,「一定要喝!」
五郎接過酒杯,並沒有遲疑猜忌,大大方方一口將杯中酒飲盡。放下杯子,說:「公主,杯中的酒喝了可以解愁,但是不可以多喝,否則會傷身體。我先告退了。」
水玲瓏取過兩隻新杯,分別給自己和秦羽添上酒,「五叔真是很可憐,喜歡玉叔那麼久都能夠忍住毫不吐露。」
他取笑道:「誰像妳是口直心快,什麼話都掛在嘴上。」
「你大概不知道,我的酒量可是很厲害的,你未必喝得過我。」她舉著杯子看著他,彷彿如果他不肯飲,她也絕不會喝。
秦羽很乾脆的接過一隻杯子,就這樣與她推杯換盞起來。
水玲瓏到底是個女孩子,雖然說自己的酒量好,卻也只飲了十來杯就醉倒了,她一臉的憨態可掬,粉臉紅通通的,全是醉意。
「我還能喝,你信不信?」她舉著杯子不依不饒。
他將酒壺奪到一邊,「好了好了,今天就不要喝太多,喝多了真的會傷身體。」趁她不注意的時候,他將迷藥悄悄從壺嘴倒了進去。
她急道:「你敢和本公主爭?小心我砍你的頭!」
「那就再喝一杯,一杯就好,多一杯也不要了。」秦羽重新給她倒了一杯,而他自己的杯中還是滿滿的舊酒。
水玲瓏靠在他身上,笑著將杯子塞到他嘴邊,「你再喝一杯。」
「我喝不下了。」他反握住她的手,將酒杯環繞回她的唇前。「乖,喝完這一杯後好好的睡一覺去。」
「我才不要睡!」她掙扎著推開他,因為站立不穩,酒液灑出幾點。
秦羽一把抱住她,「好,那就不睡,這酒也不喝了,我陪妳說話。」他從她的手上拿走杯子,他後悔了,不願意她真的喝下這杯忘情酒。
沒想到水玲瓏卻越是和他爭奪,再度推開他,將酒滿滿的傾倒入自己的口中,還憨憨的笑道:「你真沒用,剛喝了這幾杯就不行了。」
秦羽怔怔的看著她:心頭如刀割一般,許久,他沉聲說:「我去看看廚房,那裡還有一道菜,不知道燉好了沒有。」
不顧身後水玲瓏的呼喚,他幾乎是搏命一樣跑出船艙,衝上船舷,他大口大口的喘氣,吸入的冰冷海風卻讓他心頭的痛更加重了幾分。
「七王子。」五郎如鬼魅一樣在他身側出現,盯著他蒼白的面孔,「你真的讓公主吃下了忘情散?」
「被五叔猜到了?」他嘶啞的乾笑。「妳看,妳還是沒能阻止得了我。」
「我原本以為,你會讓她吃下比這更厲害的迷藥。」五郎靜靜的說:「忘情散和那些穿陽的毒藥相比,對她倒是一劑良方。」
「所以五叔是想說,其實妳在看透我的心意後,只不過是縱容了我的行為而已?」他故作輕鬆的笑,但卻看見五郎眼中湧現的濃濃殺機。
「我是想讓公主忘了你,但是,定秦劍你絕不能拿走,不僅因為它是西涼國的鎮國之寶,也不僅僅因為它關係著西涼東野兩國的利益,還因為它關係著一個人的性命,就算只是為了這個人,我也絕不能讓你拿走定秦劍。」
五郎從懷中拿出一把寒如秋水的匕首。「七王子可以用盡生平所學來殺我,若你能過得了我這一關,定秦劍你可以任意帶走。」
「條件是,一定要殺了妳,是嗎?」秦羽暗暗攥起拳頭。五郎的功夫當年在國內就已經是數一數二,他沒有把握能贏,但是看現在的局面,不做一場殊死之鬥是不可能脫身的。
「說起來,五叔還是我的師父。」他還在笑。這麼多年來他深深知道,面對痛苦和艱難的時候,只有微笑才能讓自己堅強,才能讓對手看不出你的弱點所在。
兩人四目相對,誰也不再說話,在這茫茫海面之上,他們將自己的未來交於對方手上。
「停手吧。」清幽的聲音隨著黑夜的海風吹來,秦羽和五郎同時震動,黑夜裡只看到水玲瓏單薄的衣衫在海風的吹拂下翻飛,她原本就瘦弱的嬌軀顯得更加孱弱,似乎隨時可能會被風吹走。
「妙兒,妳,妳……」秦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我沒醉。」她的面容比紙還要白,唇角掛著淒涼的笑,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淒涼。「我既然可以操縱水,這點酒又怎麼可能醉倒我?」
「五叔,謝謝妳這樣照顧我。」水玲瓏輕聲說,「但妳可知道,我最最不想見到的就是我最愛的人死在我面前,若你們當中有任何一人為我死了,我都會痛不欲生。」
她的星眸似在月光下閃耀,「秦大哥,你真的希望我忘了你?你真的厭棄我到這種地步?還是在你心中,定秦劍勝過一切?」
她的懷中抱著定秦劍,雙目直勾勾的鎖住秦羽。不知是月色太過明亮,還是她的心真的已經碎掉,此刻她的臉孔慘白無色。
「其實我早已經累了。」她悠悠說道:「這十幾年我都要靠著定秦釗才能熬過一個又一個的生死關頭。以前我只覺活著就是這樣,但自從我認識了你,才知道人世間還有其他的感情存在,即使你騙我、即使你不在乎我,只要我曾經這樣深切的愛過一個人,我也絕不後悔。」
秦羽整個人似乎被她的話和眼神給震得粉碎,看她一步步向後倒退,他霍然意識到什麼,身如閃電衝了上去。
但水玲瓏已退到欄杆最邊角的位置,她眼看秦羽衝到自己面前,忽然揚手將定秦劍丟給了他。
秦羽沒有去接劍,他反手一掌將劍擊向五郎,但也因此身形有了些許遲緩。
水玲瓏微微一笑,不知是笑他在最後一刻放棄了劍,還是笑他做這樣的抉擇來得太晚。就在他的手與她的衣裳近在毫釐的時候,她的身子一低,從船欄下方的縫隙處跌落大海。
「不--」秦羽痛苦的悲鳴,動作稍晚一步的五郎從他的後面將他一把抓住,阻止他也要跳入海的行為。
「她與水的關係猶如骨血相連,大海不會傷到她的……」
話未說完,就在水玲瓏剛剛跌落的海面上,忽然旋起一個漆黑無底的漩渦,漩渦的四周,一道水牆沖天而起,將漩渦與船隊徹底分割。
不,妙兒絕非是簡單的跳海,她是存心要死!他怎麼可能看不懂她最後那雙哀絕的眸子?
秦羽掙脫開她的雙臂,大聲說:「五叔,若我死了,請妳務必要將定秦劍送回夏禹,那裡同樣有人命懸一線,亟待此劍相救。」
他縱身而起,跳入已經翻騰滾滾的海面。
五郎想去拉他,但是一排又一排的巨浪從遠處向這邊推進,海面上掀起的狂風和水牆讓她艇法再有多餘的行動,只能緊緊抓住船欄,穩定身形。
盛怒的大海,還有誰能讓其平息?遮天蔽日的烏雲將最後一絲月光完全吞噬。
第九章 相愛恨晚
跳入大海的一瞬間,秦羽幾乎什麼都沒有想,只是本能告訴他,他必須要找到水玲瓏!
但是當他跳入深海中才知道人類的渺小,在茫茫大海裡,要尋找一個人談何容易,更何況是在翻捲的波濤中。
下潛得越深,他憋氣就越發艱難,深海比黑夜更加深邃,眼睛在這裡變得全然無用,他看不到任何東西,四周水浪的壓力層層逼近,他的手腳漸漸麻痺,再不能聽從自己的指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