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一笑,笑中彷彿有淚,「宮中人人都瞧不起我,雖然叫我一聲七王子,卻同低等的宮人沒什麼區別。父王也不會想到派人給我做新衣服,奶娘年紀大了眼睛不好,衣服如果破了,就是我自己補。」
她將手覆在他的手上,柔聲道:「以後有我給你補衣服。」
他再笑,像是不信,「妳別把袖子和褲腳縫在一起才好。」
「敢笑話我?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她撲上去捏住他的鼻子,兩個人笑著纏打在一起。
今夜群星燦爛,如笑眼盈盈。然而再美的星星,終究是藏於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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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究還是沒說,到底為什麼他想要得到定秦劍?
水玲瓏望著秦羽的睡容,淡淡的憂傷掠過她的眉梢。
這是她喜歡上的第一個男人,從第一次見到他時,她就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玉叔說的對,以前她很少見外面的男人,暖玉閣的男子都是西涼女國貴族的私寵,猶如玩物一樣,她也很少正眼去看,但這個秦羽,卻帶著一身的熱情,一臉的率真闖入她的世界裡。
初見面時,她與他只是陌生人,他卻肯為了她的一個謊話,不惜以身犯險到皇宮去盜藥,那天,她目送他離開海灘趕赴王宮之後,她立刻從一條捷徑先行跑回去,在藥房等他,想看他是否會遵守承諾,沒想到他真的如約而至,潛入了回春居,她假裝受驚的宮女,將草藥指給他,在他離開的時候,無意中被女王的侍衛隊發現,她及時出聲相救,為的就是能結交這個朋友。
她不知道他是何時認出她的身份的,在他們偷聽女王和玉叔親熱的時候?在她又一次在路上攔住衛兵,放走他的時候?還是,在某一時刻,她回宮的時候?
她曾經以為他是那種單純可愛的男孩子,但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秦羽和其他想得到定秦劍的人一樣,同樣心機深沉,有很多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愛上這樣的人,無疑是危險的,因為自己的一顆真心全部投入之後,回饋於她的可能只是一個易碎的夢,但她依然像投入烈火的飛蛾,義無反顧,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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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羽沒想到水玲瓏除了能操縱水這一項異能之外,居然還有易容的本事,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他已經改頭換面成了另外一個人。
水玲瓏給他化妝的時候說:「你本來長得就斯文俊秀,要把你化成女子的模樣並不難,只是你的聲音還是沒變,所以上船之後盡量少說話,跟在我身後就行了。」
她大概知道他不喜歡做女人,所以特意給他挑選了一件中性的服裝,屬於近身侍衛的穿著,身上有甲片,下身是長褲。
「還有你這走路的姿態,不要太昂首闊步,讓人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女人,要盡量收斂一點。」
「走路收斂?怎麼個走法?」他不知道走路還有什麼學問。
她走了幾步給他看。「就照我這樣走。」
「妳把我化成這樣想幹什麼?」
「帶你上船,去東野。」
「東野?」秦羽笑問:「我去那裡做什麼?」
「我要去東野,你當然也要去。」她將最後一條腰帶綁在兩人的手上,威脅著說:「你休想逃開。再說,你不是想要定秦劍嗎?我告訴你,定秦劍和我是密不可分的,定秦劍將跟著我一生一世,所以我到哪裡你當然也就要到哪裡。」
「那妳何不跟我走?」他說,「我們兩個人一起逃離這裡,回我的家鄉,妳就不用面對這麼多難以抉擇的問題了。」
「我不能丟下西涼的百姓不管,我不能任由戰火燒進西涼而無動於衷。」她正色說,「沒有我的西涼就是一座毫無防備的空城,只有我犧牲自己才能保全千萬的百姓。」
「可是……」他還想勸她。
「這件事不要再說了。」水玲瓏握住他的手,「秦大哥,若你真的像你自己所說的那樣在乎我,就尊重我的選擇。」
他沉默了一會兒,「好,妳的選擇我會尊重,但是,妳知不知道我們未來會有怎樣的結果?」
「當我為西涼決定了未來的同時,我已經放棄選擇自己未來的權利了。」水玲瓏面對著鏡子,將最後一支鳳釵插好,盛裝之下,她的美麗正如茉莉花一般優雅綻放。
她的笑容是這樣恬靜,彷彿她做出的決定只是走出房門去採一片落花這麼簡單而已。
秦羽低下頭,他必須盡快思考出得到定秦劍的方法。如何能既不傷她的心,又可以順利帶走定秦劍?他其實並不在乎定秦劍是否能在別人的手裡釋放出能力,他要的只是這一柄劍而已。
在他低頭的時候,水玲瓏從鏡子的反射中悄悄觀察著他的反應。
他曾說過,捨不得她嫁人。那句話讓她心動,但是他也只是說說,並沒有更進一步表示出他的決心。
他要的,只是劍,而不包括她這個人,是嗎?
黯然垂首,她不自覺的輕輕歎息,而他卻好像聽見了,驀然抬起頭,從後面一把環抱住她的腰,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沉重的壓力和十足的男性氣息讓她的心跳陡然亂了節拍。
「真希望,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她輕聲說。
他愣愣的看著鏡中她的眼睛--那裡正有一滴淚,緩緩滑落。他的心緩緩下沉,彷彿那滴淚就落在了他的心上。
第八章 排山倒海
當盛大的送嫁船隊和裝點華麗的花船分列於西涼內外海灘的時候,混在隨行隊伍中的秦羽心中明白,「和親」已經成為不能改變的事實。
從西涼到東野,路上還需要幾天的時間,也就是說他還有機會得到定秦劍,他必須全力以赴,利用這寶貴的幾天得到它,因為一旦定秦劍隨水玲瓏踏上東野國,進入東野雪和東野蘭的勢力範圍之內,他就再沒有可趁之機了。
但是,定秦劍和水玲瓏如影相隨,要想不驚動水玲瓏,悄悄將劍帶定,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在秦羽即將走上大船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一雙目光筆直的射向自己,讓他有如芒刺在背,回頭去看,遠遠的,有一襲白衣在風中飛揚。
他遲疑了一下,趁人不注意時離開隊伍走過去,對那人道:「玉王叔是來為我送行,還是想隨船隊一起離開?」
他不在乎在玉王叔的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因為玉王叔已經保證不會插手他的事情,他相信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玉郎盯著他,「我只是想告訴你……」
「不要傷害她,我知道。」秦羽微微老道:「我要想傷她的心,在宮裡直接把劍搶走就好了,何必等到現在。」
玉郎眼神肅穆,「玲瓏看上去單純開朗,但其實是個內心如火一般熱烈又脆弱的孩子,如果你傷了她的心,後果如何是你我都想像不到的。」
秦羽一震,又笑道:「玉王叔這一生都是為別人而活嗎?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將來?難道一輩子就在這裡做女王的男寵?」
玉郎淡淡的說:「從我來到西涼的那天起,我就沒有未來可言了。」
他再次震住。玉王叔說這句話的口氣用詞,甚至是表情,都和水玲瓏何其相似。當他們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那種莫名的悲愴和憂傷幾乎是深入骨髓,令人震撼。
他倏然回頭,看到水玲瓏正微笑著向民眾揮手致意,溫柔可親、風度優雅,公主風範完美得無懈可擊,
那麼,隱藏在這張美麗笑容背後,她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麼?
水玲瓏的眼波投向這邊,對他招了招手,他沒有再和玉郎多說一句話,匆匆走回到她身邊。
她故意將自己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弱不禁風般依靠著他走進船艙。
「一不留神你就想跑掉啊。」她半開著玩笑。「我可警告你啊,在海上別亂跑,掉到海底可沒人救得了你。」
「我最怕坐船,在船上我是最規矩的。」他也嘻笑回應。然而,雖然他們現在依然可以用如此輕鬆的口吻說話,但他們心裡都明白,面對彼此,他們的心再也不像以前一樣純淨透明了。
她全心全意想將他留在身邊。
他一心一意思要偷得寶劍後遠遠離開。
各懷心思的人怎麼可能相愛?就是貼得再近也猶如山海相隔,分處兩個世界。
秦羽坐在船舷旁,眼角有人影閃過,他無意間瞥了一下,隱約看到一個宮女從旁邊走過,這背影似曾相識,但是又想不起來。是誰呢?他的腦海中靈光閃過,難道會是……
看來在這條船上暗藏心機的人遠不只他一個啊。
秦羽暗自微笑,在這茫茫大海之上不知又要上演怎樣精彩的故事了。
船帆張揚,波濤翻捲,船隊終於起航,緩緩的駛離了西涼國,向東野國的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