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原來也會口是心非。」
秦芾依舊陰沉地回話,「我從來不會口是心非。」
顧炎正要繼續,前面卻傳來了一陣嚷嚷,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他驅馬過去一看,只見—個中年男子躺在地上,他的手裡頭正緊緊握著一把匕首,而他的侍從則把武器抵在他的脖子上。
「發生什麼事情了?」他問。
葛將軍抱拳而立,「他是一個刺客,是來行刺殿下的,他還傷了我們的一個弟兄。」
「是嗎?」顧炎沉思片刻下令說:「拖去砍了。」
「是!」
地上的男子開始叫囂,「你們這群北印狗,我今天就是死了,也會變成厲鬼,咬上你們的脖子。」
士兵們開始拉他,打他。
他依然不停地叫,那骨氣倒讓顧炎有些佩服了,他正要叫停,卻有人搶先一步。
「住手,你們住手!」
一身紅裝的秦芾攔在他們面前,不讓他們繼續。
士兵們因為她的身份不好動手,但顧炎下了命令也不好放手,他們只好看著顧炎,等候他的進一步指示。
顧炎把手往下一按。
「公主,這是何意呀?」
「沒有什麼意思,我只是想問問殿下,為何無緣無故你就要殺了他?」那男人面黃肌瘦,穿得極為簡陋衣不蔽寒,看樣子,應該是他們南安的子民。
「公主,這個人意欲行刺,難道不該殺了嗎?」他挑釁地看她。
「那你何不問問他為什麼要行刺,難道就因為他是個南安人,你便連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他?這樣做是不是有失民心?」
小安見著不滿,就插話說:「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南安人只是沒有用的懦夫,還有什麼可問的。」
這樣的話,本是最最無禮的侮辱,可顧炎根本就不阻擋,聽了,甚至也不反對,秦芾一看就明白,那些話也許就是他所授意的。
她輕輕哼了一聲,然後迅速走到小安面前,揚手就揮了一掌,接著拔下發上的風釵,對著他的胸口就是一刺,那鳳釵雖然不是鋒利之物,卻一樣見了血。
小安一時間受到這樣的對待,只感到莫名其妙,傷倒是沒什麼,可被一個女人這樣就刺到了,面子怎麼也有些掛不住。
秦芾笑吟吟的,轉頭問:「殿下,如今我也行刺了你們的人,而且小女子也是一個南安人,是不是也要把我給就地處決呢?」
顧炎花了不少的時間才從剛才的意外中醒過來,他問:「那公主你有什麼理由刺殺我的侍從呢?」
她不慌不忙地說:「他對本公主出言不遜,侮辱了我這個南安的懦夫,這樣構不構得成我這一刺的理由呢?」
果然是一個機智的女子,懂得舉一反三,更難得有如此的氣魄,「確實構得上。小安,還不給公主賠個不是。」
小安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他雖然不認為自己剛才的言行錯了,因為那些南安人確實都是些懦夫,不過這個公主卻不像一般的南安人,他小安願意給這個不一樣的公主賠禮。
「小安錯了,小安給公主您賠不是。」他深深彎腰一鞠躬。
秦芾把那支帶著血的鳳釵托在手心,然後用手絹細細地擦拭,就是不說一句話。
小安不知所措起來,顧炎朝他一擺手,他才迅速離開。
顧炎則走到那個男子面前問:「看在公主的面上,就給你一個機會解釋,說吧!」
男子不理會他,只是爬到秦芾腳邊,不住的磕頭,「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請你救救我們雲淄的百姓吧,這樣的日子是沒有辦法過了。」
秦芾絲毫沒有在意他的骯髒,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你說什麼?你們雲淄怎麼了?」
男子流出了屈辱的眼淚,「公主,我們雲淄本是如此繁榮,我們的生活也是如此幸福,但北印那幫強盜破壞了一切,他們先是侵佔了這座英雄城,然後肆意地凌辱我們,搶奪我們的財產,把我們的女人佔為己有,殘殺我們的孩子、老人,還燒燬了我們城中所有關於葉將軍和秦大人的文字。
「他們不許我們說話,逼著我們替他們幹活,我們稍有抱怨,就會慘遭殺害,我的兒子和弟弟就是因為祭奠葉將軍而被他們活活打死的,如今他們又捉了我的女兒,說她偷了東西,其實只是想要把她強佔而已。我去說理,卻被打成這樣,也就是如此,我才狠下了心來行刺,反正都是活不成,要死就玉石俱焚吧。」
一番話,如一盆冷水把秦芾打入了地獄。
她忽地轉身,對著顧炎,正氣凜然地說:「你們侮辱了這座城,這樣的你們根本就不配擁有它。君者,必將善待他的子民,就算不是你們的種族也該如此呀。
「可你們呢?搶走了所有的財產不止,還殘忍地殺害它們的主人。這樣的行徑,與強盜有什麼區別?虧你們還在那裡洋洋得意,口口聲聲說愛你們的臣民,為他們造福,只要是在你們的庇護下,必然可以闔家平安。」
老百姓的需要是如此卑微,可就連卑微的心願也無法達成。
「公主呀!為什麼我們的陛下要把我們送給北印人?為什麼?葉將軍和秦大人若是在天有靈,必然也會痛哭不止的。」他再次跪了下來,「公主,請你把我們的心願告訴陛下吧,說我們不怕打仗,不怕戰死,可是我們再也不要陷入如此的屈辱了。」
秦芾流出了眼淚,她好是心痛,原來南安的百姓居然如此地生活著。
而顧炎則是勃然大怒,他走到一邊,大手一揮,招來了葛信,「這些情況屬實嗎?」
葛信皺著眉,卻還是點了點頭。
「父皇不是下了重令要善待領地內的南安人嗎?是誰給了他們那麼大的膽子,敢這麼違抗君命?」
葛信知道這位殿下已經生氣了,其實早在朝裡,他就曾經多次接到一些奏報,狀告這裡的官吏奴役人民,濫殺無辜,只是因為某些原因,他一直沒有任何動作。
「殿下。」
「葛將軍,我們靠武器確實可以佔領對手的土地,但是只有依靠仁德威信才可以獲得他們的心。再這樣下去,就算我們再厲害,也總有一天會被那些百姓推翻的,那些史記裡,這樣的事情還少嗎?」他劍眉橫掃,怒火沖天,「去查查這些事情,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就把那些官吏給我殺了,這樣的害蟲,只會破壞了父皇的千秋基業。」
葛信卻遲遲沒有動手,只是為難地站在一旁。
「怎麼了?還有問題嗎?」
「那個人殿下最好不要動手,不然可能會傷了一個人的心。」
看他小心謹慎的樣子,顧炎於是問:「什麼人?」
「殿下的娘親,陛下的西宮娘娘顧娘娘。殿下可能有所不知,留守這裡的護軍將軍成淘是顧娘娘的心腹,而這裡的太守就是顧娘娘的弟弟,您的舅父顧宏。」
顧炎冷冷一笑,「我以為是誰,原來又是他。早在北印的時候,我就對這個驕縱的舅舅非常不滿了,他沒有別的本事,就只會拿著母親的名字做盡壞事敗壞父皇的聖德,沒想到這一次又在這裡搗亂了。」
顧炎一向看不慣他,而他行事也是只看對錯不顧情面的,如今知道是他,又怎麼會輕易放過。
「殿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再怎麼說也是殿下的親人,我們這次不如就稍加訓斥,讓他收斂一點就行了。」葛信提議道:「而且那些人怎麼說都是南安人,何必呢?」
「他收斂得了嗎?而那些百姓又肯放過他嗎?」
葛信一看這情勢,就知道這回殿下打定了主意要大義滅親。
「那殿下的意思?」
「不可放,他的罪行若是屬實,那就是個死罪。去吧,至於我母后那裡有我頂著,你不用擔心這個。另外,讓衛隆去安撫一下這裡的百姓,就說我們北印人對待所有的臣民都是一樣的,絕對不會因為他們原本是南安的百姓而有所偏頗。」
「屬下遵命。」
葛信領命而去,邊走心裡邊琢磨,這個主子比起他的父皇行事更加嚴厲,也更加果決,若是北印由他做主,不愁大事不成。
而這時小安已經包紮好傷口,回到主子的身邊了。
看見他,顧炎隨口一問:「傷勢如何?」
小安拍拍胸脯,「沒事,我的身子結實著呢,怎麼能叫一個女人給撂倒了。不過爺,那個公主還真是凶悍,我們那裡的姑娘也沒這個脾氣。」
顧炎笑了笑,「我也是頭一次遇上這樣的女子。」
「大皇子這下可有得受了。」小安如此調侃著。
顧炎不答話,倒是神色間有著淡淡的鄙視。
小安知道他的爺素來和東宮陳娘娘所出的大皇子不合,也就不再說了。
顧炎環顧一下四周,卻是不見秦芾的蹤跡。
「小安,公主呢?」
「哦,她扶著那個人治病去了。」小安回答。
顧炎直蹙起眉頭,厲聲就說:「一個公主,怎麼這樣和流民在一起,也不怕失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