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放重重地點頭,就像是最大的噩耗,直插入秦芾的心底。
「父皇說,要出其不意攻下容晴,所以一切的準備都是秘密進行,畢竟走漏了風聲,對我們而言是不利的。」
她還懷著最後一點希望,問:「真的是三天後出發嗎?」
「是的。」
顧放一句話斷了秦芾所有的奢望,沒有時間,就沒有機會去通知南安,讓他們盡早防備,最最糟糕的是,她甚至沒有機會打探出他們進一步的謀劃。
他們會攻打南安嗎?又會以怎樣的方式,從什麼地方入手?
一切都是一團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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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大軍果然如期準備出發。
出發的時候,菲塵特意來送顧放,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樣,他則一直不停地四處張望,總想能在送行的人群中看見秦芾。這些天,她一直把自己關在房內,不肯出來,也不肯見任何的人,本以為,到了大軍出發大局抵定的時候,她就會想通出來,沒想到還是估錯了她的固執。
「你的妃子似乎不怎麼體貼呀,夫君遠行,做妻子的卻不來送,這是哪國的規矩?」
一身戰袍的顧炎正在他的身邊試劍,看見他這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就知道他在等秦芾。
顧放稍稍避開了他的劍鋒,委婉地回答,「這些天芾兒病了,是我不讓她送的。」
「是嗎?原來那樣的女人也會生病?」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真的心裹不痛快,顧炎說話時總像帶著針、帶著刺一樣。
顧放沒有說話,倒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菲塵說話了。
「這些天秦芾姊姊確實不太舒服,也沒和我們一起吃飯,我們送飯過去,她也總是吃得很少,沒到一半就退了回來。」
「她不要緊吧?」他的敵意因為知道秦芾的不適而一下就沒了。
菲塵回答說:「應該沒事吧,來的時候,秦芾姊姊還笑著要我跟大皇子說,她不要緊了,要他不要再擔心。」
旁人以為這不過是夫妻的話別,只有顧放知道那是秦芾借了菲塵的口來告訴他,她真的已經沒事。太好了,總算好了!他心裡這麼想著。
但願她不是為了這次出兵生的病才好,顧炎心裡則這麼想。對於他這樣的男人,大概也唯有想著秦芾的時候,他的雄心、他對權力的渴求才會稍稍消退一點,可是,這一次如果真的得勝而回,她和他還可能在一起嗎?
點兵到現在,他鐵一般的心頭一次有了猶豫,而且非常大,幾乎要把他淹沒。
他想到那一個沉默的夜晚,她和他在一起,她說就算嫁給了他,也一樣不會愛上他,因為他是一個永遠不會愛上南安的人——不但不會愛上,反而在心底還有著最大最大的慾望。她確實很聰明,在那個時候,她是不是就料想到了他們會有這麼敵對的一天呢?
她必然已經猜到他和父皇的計策了,他們當初故意不告訴顧放,就是怕她知道,這個小女子實在太聰明,也太愛她的國家,對於這樣的一份心,他們唯有隱瞞住所有的人。
她讓菲塵告訴顧放,她已經沒有事了,那是不是說明她已經想通了?既然無力挽回一切,那就只能坦然接受。會嗎?她是那樣的人嗎?
他困惑,但他希望是這樣的結果。
在上馬的那一瞬間,他的眼前好像一下子閃過一道非常熟悉的人影,可是一轉眼想要細看時,卻又不見了蹤跡。
難不成是眼花了?剛才那個穿著戰衣的少年,好像當年在桃花郡遇到的魏煙,也像女扮男裝的秦芾。這麼多年了,始終覺得秦芾像一個人,到如今才終於明白,她和那個少年真的很像,若非她公主的身份,他還真的要懷疑了。
「將軍,出發了嗎?」
他暫時把所有的問題拋到腦後,大喝一聲,「出發!」
於是,三十萬人如長龍一般浩浩蕩蕩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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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顧炎並沒有眼花,秦芾確實女扮男裝來到了軍中。這三天,她過得如同深陷地獄,整整痛苦了三天也想了三天,在最後一個夜晚,她終於下了決心,準備冒險隨大軍同行。她明白只有在軍中,才可以打探出她要的消息,也只有得到確切的消息,她才能夠偷偷溜回南安,給他們通風報信。
她知道,這是背叛的行為,一旦被捉到,就是一萬顆腦袋也不夠砍,只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也顧不上自己的生死了。
顧炎定然非常著急,所以一路行來,大軍幾乎都沒有什麼休息。
就這樣風風火火,一直趕了十多天,終於他們在一個日落的時候來到了一處叫做壟方的地方,若從這裡出發,再走一天的路程,大約就可以進入容晴的國境了。
這樣的兵力,秦芾估計應該不用一天就可以拿下容晴,然後,穿過容晴境內,就可以不動聲響地直接進入如今南安兵力最薄弱的西境了,更或者,他們根本就不打算對容晴動手,浪費兵力,他們會乾脆繞過容晴邊境直接進入南安。到底會如何做呢?
大軍停止了行進,在壟方駐軍,每個士兵都神情緊張,似乎大戰就要開始。
等大軍安排妥當之後,顧炎就召集了所有的將軍以及顧放來到大營,像是在籌劃著什麼。
秦芾苦苦候在不遠處一個不太被人看清楚的角落,等著顧放。
那個會議似乎特別的漫長,直到半夜,那些人才從大營中走出來,雖然已經很晚了,但是他們的精神看來非常好,似乎興高采烈的談論著什麼。因為距離的關係,她聽得不是很真切,不過有兩個字她卻聽得明白,那就是「南安」,看來所有的事情還是照著她的猜想發展下去了。
顧放走在人群的最後,他的臉色很不好,近乎蒼白,走路也是搖搖晃晃的,和旁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秦芾心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走到了他的面前,低聲喊道:「顧放,我是秦芾。」
「芾兒?」他驚訝地叫出聲。
怕出意外的她趕緊摀住他的嘴巴,暗示他不要如此高聲。
是秦芾?真的是她?這個女人到底還要給他多少個意外呢?感覺到她手心微微的涼意,顧放這才有了一點真實感,是秦芾來了,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夥伴。
「告訴我他們的安排,他們到底要如何進攻南安?」
他知道瞞也瞞不住,就把一切和盤托出。「明天天一亮就出發,目的地不是容晴,而是南安的西境。芾兒,你是對的,他們確實想要攻打南安。」
秦芾說:「我早就猜到的。」
「那你打算怎麼辦?」
「你知道的,我心裡想的,你一定知道的。」大大的眼睛,有些無辜,有些矛盾,更有著對於顧炎那些人的難以理解和怨恨。
她的委屈讓他覺得憐惜,她的勇氣叫他欽佩,如此小小的她,就是穿著男裝也是那麼嬌弱,難為她了。
一把將她抱在懷中,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親近秦芾,一個他名義上的妻子。許多個夜晚,他也問過自己,如果沒有菲塵,他是不是會因為擁有秦芾而感到幸福?答案大概是肯定的吧,就是如今,他也不免為她心動不己。
「秦芾,你到底是個怎樣的姑娘?不過,不管怎樣我都是你的夫君,一個夫君保護他的妻子,那是天經地義的,所以,讓我陪著你去吧。」
秦芾從他的懷中探出頭來,困惑的問:「可是我是要去通知南安呀,如果你這麼做不是背叛了同胞嗎?」
「沒有關係,對我而言,那本來就是一場殘忍的殺戮,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我痛恨戰爭,所以我不認為那是背叛,就算硬是被定下這樣的罪名,我也不會後悔的,因為我的心是開心的。」
「是這樣嗎?」
他的目光從來沒有這樣溫柔過,他的聲音從來沒有這樣柔和過,彷彿是春天的泉水一樣。
「或許還有別的什麼,不過那都不重要。」關於心底的那些秘密,他想保留,成為屬於自己的故事。愛也罷,欣賞也罷,他都要像當初說的那樣,有朝一日成全她所有的夢想——
回家。
「不要多想了,要走的話就要趁早,不然就來不及了。」
「好。」
她答應了。
月光中,兩個人,共騎一匹馬,朝著西南馳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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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如廁的士兵,首先發現有一團陰影突然衝進了夜色。
然後,馬伕點馬的時候,發現少了一匹戰馬。
再然後,照顧顧放的下人來報,說大皇子突然失蹤了。
大戰在即,戰策才剛剛定下來並且公佈,而這個和平的擁護者卻突然沒了蹤影,一切都太湊巧,但是,沒有道理顧放會為了一個所謂和平的理由,而背叛同胞呀?
猛地,顧炎想到了一個人,如果是那個人的話,那麼一切的不合理又會變得合情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