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儀不安地咬住唇。
「你呀,什麼都好,就是容易想太多。」
人眉翻了翻白眼。
「學長當年早就摸透了你的性格,所以在他辭世前,就拚命交代你,可以懷念的,就留著懷念;該忘記的,就不要再死抱著不放。他都叫你忘了他、忘了他的承諾了,你怎麼就是這麼死心眼?」
「我真的很努力地在忘記他。」她委屈地回答。
而且,最近似乎有了成功的跡象。
這段時間,她幾乎很少想起他,腦子都被刁直人給塞得滿滿的。
雖然,塞滿的那些思緒,全都是關於他的煩惱,但在她的腦海中,學長的影子的確是漸漸地模糊了。
「少騙人了!如果你真的忘了學長,怎麼會每年都一定要去見他?」人眉哼了一聲。
善儀停了下來,怔怔地望著前方。
刁直人就站在他們前方不遠處,一動也不動,眼神深沉得令人無法捉摸。
「直人……」她低喚。
她有好多話想說,卻一下子全卡在喉嚨裡,怎麼也吐不出來。
「咦?你來了?正好、正好!你快把她帶回去休息,她今天——」人眉指了指她的肚子。
「人眉!」善儀突然拉住她,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人眉見狀,俏皮地一笑。
「好吧,我下說。這種事還是要留給你自己開口比較好,我不說,OK?」
善儀低著頭,心頭突然湧出一股羞意,不敢看向直人。
「我把善儀交給你了,你快帶她回去吧!」
人眉拍拍刁直人的肩膀,再對善儀眨眨眼後,輕快地走過天橋,將天橋頂留給他們。
兩人無言地面對面站著,等到人眉走遠了,他們仍然沉默著。
刁直人心痛地望著她。
剛才,他聽見了人眉的話。
人眉說,善儀仍然沒忘了她學長,所以每年都必定要跟學長見上一面。
這麼說,她跟她的舊情人一直沒斷了聯繫,只是有著他所不知道的阻礙,因此他們才會不能廝守?
算了,他不想深究了。
畢竟,是他親口承諾,如果她想飛,他會毫不遲疑地放手。
「我們回家吧。」
刁直人只對她說了這麼一句。
善儀抬眼望著她,心裡湧出想哭又想笑的衝動。
從他口中說出「回家」這兩個簡單的字,竟然讓她的心頭泛起難以言喻的溫暖。
她輕輕地點點頭,主動伸手攬住他的手臂。
刁直人的身軀震了一下,低頭看了她一眼。
兩人靜默不語,慢慢走下天橋。
夜晚就寢時分。
當他洗完澡後,從浴室走出來時,善儀並沒有像往常一般,比他提早上床睡覺,反而清醒地等著他。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沉默地從櫥櫃裡抽出一條毛巾擦拭頭髮。
「直人……我……」她欲言又止,絞著雙手。
很顯然的,此刻的她非常不安。
他沒有回應她,她還以為他沒聽見,吞了吞口水,又更大聲地喚他一遍。
「直人……」
他沉默了許久,才淡然地應了一聲。
「什麼事?」
「我想間你,如果……我是說如果……」她緊張得雙手發抖,且絞得更加用力。
他看看她發白的手指,制止了她。
「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現在我們都累了。」
「可是……這件事很重要,我想快點讓你知道。」
刁直人深深歎了一口氣,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好吧,你說。」
他的態度像是不太耐煩的樣子,善儀突然猶豫了。
也許他真的非常累了,現在的確不是談事情的時候。
「我……我想,你大概累了,我們明天再談好了……」
「善儀,你說,我在聽。」他坐上貴妃椅,仰著頭閉上眼睛。
無所謂了,如果她真的想中止兩人的關係,不論是今晚說,或是明天說,都是這樣的結果,他又何必再給自己凌遲一夜的折磨?
看著他臉上深刻的疲憊紋路,她覺得好心疼。
「我們還是明天……」
「善儀,」他睜開眼,打斷她的話。「請你現在說。」
她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覺得掌心沁出滿手的汗。
「我想問的是,如果……如果,我們兩人之間……呃……出現第三個……」
他的臉色瞬間慘白,像是抑住了呼吸,整個人一點震動也沒有。
他的模樣嚇了她好大一跳。
「直人,你沒事吧?」她關心地上前,伸出小平,想探一探他額頭上的溫度,看看他是否發燒了。
「不要碰我!」他倏然揮手,「啪」地一聲打掉她伸來的手。
她震驚地僵立在原地,雙眼無法克制地泛出淚光。
「直人……」她因受到驚嚇而微微喘息著。
「我們分手吧!」
他冷冷地說。
善儀傻住了,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
「我們之間已經無法再繼續在一起了。與其彼此折磨,不如就照著當初婚前協議書上所約定的……」
善儀的眼前一片模糊,就連他無情地談論分手的表情,她也完全看不清。
「我們……好聚好散。」他的嗓音低啞得幾乎破碎。
像是無法再與她同處一室、呼吸共同的空氣,他抓起睡袍,馬上走了出去。
一切都起因於陰錯陽差。
她解釋得太慢,他離開得太快,彼此都看不到對方真正的心意。
善儀淚流滿面,撫著小腹,緩緩地蹲了下來。
「寶貝,爸爸不要我們了……他不要我們了……」
抱著腹裡相依為命的孩子,她開始低低切切地哭了起來……
第九章
「離婚?」
人眉徹徹底底地火了。
「你真以為你們是在辦家家酒啊?閃電結婚也就算了,才結婚幾個月,居然就說要離婚了?!」
要不是被她的老公李拓璋壓在椅子上,人眉早就跳起來劈桌子了。
「善儀,你真的要想清楚。」
紛紛不捨地摸摸善儀的臉頰。
善儀默默無語地坐在角落,似乎完全把眾人隔絕在世界之外,不看也不聽。
她的雙手放在腹部上,努力想像著胎兒的模樣。
只有這樣,她才不會覺得自己完全被全世界離棄。
至少,她的身體裡,還有個孩子陪著她。他的孩子。
「善儀,不要裝作聽不見!你這樣做對誰有好處?怎麼說離婚就離婚啊?」
「善儀,回答我!」
「奸了,人眉,讓她靜一靜。」
「靜什麼靜啊?難道要讓肚子裡的小孩沒有爸爸嗎?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只為了自己遊戲的心態,就犧牲掉小孩的幸福?」
眾人倒抽一口氣。
「小……小孩引」
眾人馬上轉過頭來瞪住善儀。
「善儀!你在想什麼啊?」
「善儀,你再考慮清楚,婚姻真的不能當家家酒玩的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苦勸她。
鬧了好久,她終於開了口。
「不是我……」
「什麼?」眾人沒聽清楚。
善儀深深歎了一口氣。
「不是我要求離開的,是他主動開的口。」
「刁直人?是他?好啊,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還以為他會比較正經地看待婚姻,沒想到連他也昏了頭!」
「我去劈了他!」
「可惡,英俊的男人都不能相信,全是負心漢!」
這句話一出,現場的俊男們都爭著承認當醜男,免得被誤會了。
「下能怪他,是我當初跟他做了婚前協議的。」善儀忍不住幫直人說話。
「什麼協議?」人眉問道。
「雙方約好了,要好聚好散。」
善儀的心中對他沒有怨,只是責怪自己太天真。
感情這件事,誰也無法強求,當然也無法控制。
只是,她體會得太晚了。
「什麼好聚好散?我當初就反對善儀把結婚當遊戲來玩!還說不會受傷,現在可好了,這結局要怎麼收拾?」
人眉氣呼呼地罵著,一句一句熱辣辣地罵進善儀的心裡。
「人眉,你不要太激動,否則會把小乖嚇到了。」
李拓璋見善儀快被人眉給罵哭了,馬上抬出小寶貝,轉移老婆的注意力。
一看到害怕地躲在老公腳邊的小女孩,人眉馬上壓下火氣,朝小女孩伸出手。
這小女孩是李拓璋他哥哥的遺孤,現在由李拓璋跟她共同認領撫養。
「小乖來。」
小乖怯生生地搖搖頭,把身體縮得更小。
「小乖,怎麼不來媽媽這邊?來嘛、來嘛!」
「白雪公主的後母很壞、很凶。媽媽也很凶,小乖怕。」小乖用小手拍了拍胸口,還做出一臉驚恐的表情。
人眉幾乎要昏倒了,轉身掐住老公的脖子質問。
「你給她念了白雪公主的故事?」
她千交代、萬叮嚀地說,絕對不能給小乖讀到任何有關後媽虐待女兒的故事,他竟然沒聽她的話!
「她鬧著要聽。」
李拓璋無奈地望著她。
「沒關係,那你有沒有跟她解釋說我雖然不是小乖的親生媽媽,可是絕下會像白雪公主的後媽那樣壞心腸?」人眉耐著性子問。
「我還來不及念完,小乖就睡著了。一直到今天,我都還來不及給她做機會教育。」他主動招認。
「臭李拓瑋!我會被你氣死!」
周善儀看著人眉辛苦地跟小女孩周旋,好不容易才將小孩哄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