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她搖頭。「我的行李還在飯店,而飯店就在前面一百公尺。」原本打算和鵬飛與方熾用完餐,回套房附屬的會議室繼續研討加州那件case,但偏偏遇上了她,所以他把重要的公事扔下,當然也忘了自己的行囊。
「OK,那我走了。」若謹朝他燦爛一笑。「詹大哥,謝謝你的晚餐,我很開心。」
「我也是……」如果能讓這次偶遇延續成永恆,他會更開心!
「拜拜。」若謹望著不動如山的他,只好明說:「詹大哥,雖然我對自己的技術很有信心,但是,你擋在這兒,我車子是動不了的。」
「呃——」
他退到一旁,破舊的小貨車轟隆轟隆發出咆哮,正要揚塵而去。
「若謹。」最後一刻,他出聲喚住她。
「還有事?」她從車窗探出頭,表情有些懊惱,因為,她寶貝車的引擎聲聽來像要罷工。「改變主意讓我送你一段路?」
「既然……你已在高雄定下來,可以再見面嗎?」
「當然。」她爽朗的答應。
舜中掏出名片,疾筆在背後寫下一組數字,然後遞給若謹,「不管我在哪裡,這支電話一定可以找到我。」
若謹笑笑收下,也翻出名片,「請多指教,我只有一個號碼,雖然,打它不一定找得著我。」
舜中接過名片,在晦暗不明的光線中,試圖看清印在上頭的數字。
「詹大哥,再會嘍。」若謹提醒他,她需要空間讓車子駛出。
「再會……」
他二度退到路旁,這次,若謹終於自他視線中消失。夜色原該闃黑如墨,但兩排亮白的街燈和商家閃爍的霓虹燈,讓他沐浴在一片欲暗欲明中。舜中望向路的盡頭,望著早已隱去的車影出神——「再會」,有可能會是愛情的起點嗎?
三十公分,再三十公分,她一定可以把車停進這個位置。
若謹下車觀察前後距離,看了又看,算了又算,終於放棄好不容易發現的停車位。「差一點點,唉,沒辦法,再繞繞看嘍。」
於是,駕著寶貝車,若謹漫無目的的繼續在公寓附近的巷道窮繞,冀望平空掉下一個停車位可任她停放。
駛過公寓的轉角,若謹小心的減低速度,不意瞥見母親的身影,她高興的打了方向燈將車暫停巷邊,然後將頭伸出車窗外,輕輕的喊:「媽。」
「小謹……」
「我跟你說……」若謹迫不及待下車,想跟母親分享今天去飯店的結果。當她停在範文馨面前時,才發現,母親的身旁站有他人。「啊——對不起,我不知道——」若謹道歉的話囁嚅著。她方才好像看見那人的手握著母親的,在她出現的剎那,母親才收回自己的手。
「呃,這是高先生,他送我回來。」母親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您好。」她若無其事應著,眼睛卻偷偷觀察這位高先生。「媽,你今天回來得好早,服裝店提早關門?」
「不是。」看了眼若謹未熄火的小貨車,她顧左右而言他:「嗯,小謹,你還沒停好車,要不要先去把車子停好?」
「好啊。」她笑笑的,朗聲應完母親後,將臉轉向伴同母親出現的男士,「高先生,多謝您送我母親回來,要不要上我家坐坐?」
「小謹——」早知道會有叫女兒撞上的一天,唉!真不該答應讓他送自己回來。
「啊?」請人家上去是禮貌,媽在緊張什麼?
「去停車。」
「哦。知道了。」若謹無趣的踱步回車,繼續她的尋位之旅,眼睛可有可無的掃過路旁可能空出來的位置,心裡卻有個問號不斷冒出——
他究竟是誰?媽跟他的關係是……
車內空空蕩蕩的空間不時傳來引擎粗暴的聲音,沒人能替若謹解答,問號依舊存在她的心中,而且有放大的跡象。所以當她終於找到位置停好車,便以最快速度奔回公寓。
「媽,我回來了。」進屋之後,她的眼急急搜尋著,期望那位高先生接受了她的邀請。然而,客廳靜悄悄的。
浴室傳來水聲,若謹明白了屋內只有母親和她二人。她放下東西,走到浴室門口,隔著門和她母親說話:「媽,我從『吳記』買了包湯頭,下面給你吃好嗎?」
「不用,我吃過了。」吃過了?和那位高先生一起吃的嗎?若謹差點問出口。她掃興的將東西放回廚房,然後從冰箱拿了冰水倒上一杯,人在餐椅上呆坐起來。
媽和爸離婚近十年,有新的對象,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何況,媽長得又漂亮,有人追也正常得很,那位高先生應該是愛慕者吧?
只是,媽為何沒告訴她呢?看他們親密的模樣,媽應該也有那麼點意思吧。
「小謹,發什麼呆,叫了你幾聲都不應。」範文馨的手在女兒的眼前揮了揮。
「沒有發呆呀,想點事情罷了。」
「想什麼事?」沐浴過後,身體熱呼呼的,她也學女兒倒了杯冰水坐下來,與女兒邊喝邊聊。「今天跟飯店談得如何?」
「很順利,拿到了半年的長約。他們經理說,除了婚禮,還有一些宴會和記者會,也需要工作室的造型氣球。」
「真是太棒了,我就知道我女兒有出息!」
「少捧我,小心我做不出人家滿意的東西,屆時你女兒被飯店開除解約,你投資在工作室上的錢就有去無回啦。」
「好啊,那老媽就等著你做牛做馬,一輩子養我。」這兩年較常和女兒相處,她說話也多了點打趣的味道。
「我才不敢跟別人搶。」酸溜溜的,若謹像是知道了什麼又不明說。
「小謹——」
「我以為,不管任何事,你都會和我分享。」大二那年暑假,她開始會去媽媽的店裡找她,而後,每逢長假必回高雄和母親相聚。自此,她們母女的關係便突飛猛進,親暱得像對姊妹,她以為,母親不該隱瞞自己任何秘密。
範文馨看著女兒,為她的敏感驚愕。「他……只是一個普通朋友。」
「媽——你很保守耶!」望著愁眉不展的母親,若謹心軟了,她玩笑著:「有人追有啥可恥,我可是等著做你的花童哩!」
「亂講。八字還沒一撇,少『虧』你老媽了。」見女兒恢復了燦顏,範文馨心才寬了下來。「我當你和天翔的主婚人,還比較快。」
「再說吧,也要人家肯娶你女兒。」若謹搖著杯子,心不在焉的。「何況,天翔還有幾個月才退伍,也不知有無兵變。」
「不會的,我看天翔那孩子死心眼得很,你沒變他就該偷笑了,他不敢。」
「天曉得。感情的事,很難說。」若謹意味深長的說:「媽,你如果有喜歡的人,就別放過吧,我會祝福你的。」
話鋒一轉,她終是將焦點轉到那高先生上。若謹捫心自問,她是非常希望母親找到她的第二春的,只是,不知為何,祝福的話,她說得好不自在。
第五章
「小成,那瓶中型的氦氣鋼瓶,到底有沒有帶?」
飯店內的「福香軒」寂靜無聲,除了若謹剛剛那句微微含怒的話。幾個工作人員面面相覷,因為,成宇已經下樓去貨車拿鋼瓶了,人根本不在現場,他們不明白一向好脾氣的紀姐為何今兒個脾氣這麼糟糕。
「來了來了。」成宇氣喘噓噓的,拿著鋼瓶奔來。幸好工作室當初買的是新型的機器,輕巧好帶,不然,他喘得會更厲害。「紀姐,我拿來了。」
成宇解了剛剛微僵的氣氛。工具既然已齊,他們便繼續中斷的工作,朝心型鋁架補綴氣球。
「這顆氣球飽和度不夠!」搞什麼,氣球佈置最基本的施工技巧都沒把握住,枉費跟她做了那麼多場。若謹不滿的將那顆不夠完美的氣球丟回給灌氣的成宇,念他:「拜託,這是一場婚宴,很隆重的,可不可以請你們對成品認真點!」
婚宴——是的,這是若謹的工作室在邁入農曆七月淡季前的最後一場婚宴,而委託他們佈置的新人,還是她的至親,她當然更加嚴格要求現場佈置的完美。
「遵命,紀姐。」哎,真是嚴肅,紀姐到底哪根筋不對,脾氣那麼躁。納悶歸納悶,他們倒也不敢問那個臉上正寫著別來惹我的老闆,於是,成宇和廣設科的若干學弟,在空前凝重的氣氛下完成施工。
深紫、粉紫、奶白色的氣球交錯構築成心型拱門立於「福香軒」的入口處迎賓,廳內的牆壁則有花瓣型的氣球點綴,挑高的天花板飄浮著緞帶空飄球,若謹還細心的在新人桌上做了組新郎新娘造型的氣球,連婚宴會場的角落也擺設愛神造型的作品。繽紛浪漫的色彩改變了「福香軒」端莊的裝潢,若謹很滿意這次的作品。
「紀姐,走人了?」完工後,他們通常會先離開,等到婚宴結束再回來清場。成宇收拾好工具,走向在「福香軒」一隅發呆的紀姐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