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
「什麼?!」
竟是姑娘家的聲音?!鳳善棠亦是一怔,但臨場對敵,招式皆憑瞬間反應,他身軀已然凌起,避開底下左右兩邊同時而來的掃堂腿,在足尖落地前,他鐵臂陡伸,格開當頭砍來的刀鋒。
他上身一側,右腿順勢突襲,正中右方那人的肚腹,將那道身影飛踢至牆角。
隨即,他虎掌陡變鷹爪,暴喝一聲,猛地擒抓位在左側那人的腕部,拉住對方持刀的手,發狠地砍向中間那人的肩頭。
「住手!」清脆嚷聲震得房中殺氣騰騰的四人陡然一定。
「別傷害她們!」此時,床幃大大揚起,纖細身影衝將出來,硬生生擠入四人之間。
霍玄女半跪在地,藕臂平舉地擋在中間那人面前,那把刀離她肩頸僅差毫釐,若非及時收手,她整條臂膀說不准已連肩卸下。
鳳善棠嚇出滿額、滿背的冷汗,怒焰暴竄地死瞪住她,張口狂吼——
「你該死的發什麼瘋?!」他直接奪刀,一手甩開對方手腕,一臂狂擲,「咚」地震響,刀鋒已深深嵌進牆裡。
「我、我——」霍玄女胸口起伏,小臉清白得透明,她頸膚甚至能感受到那刀鋒之銳利,雖未見血,卻隱約泛開疼意。
「大姑娘!」身上分別掛綵的三人異口同聲地喊著,見男人怒不可遏的黑臉,像要把人生吞活剝了才甘心似的,三人咬著牙,又紛紛要擠到前頭維護她。
「你們都別動。」霍玄女微顫的冰音一出,三抹身影頓了頓。
三人身形雖凝,但那六道眸光心不甘、情不願地相互望了望,最後毫不掩飾敵意,充滿戒備地投向那發怒的男人。
這一方,鳳善棠定眼瞥去,才發覺圍攻他的三人容貌與身長竟是一模一樣,年歲約在十五、六歲,生得濃眉大眼,雖是小姑娘家,卻束髮勁裝,作男子打扮。
見情勢緩和下來,霍玄女喘息漸輕,放下了手臂,對著他解釋:「她們是沙家的三胞胎姊妹,是連環島的人,你別傷她們。」
鳳善棠抿住薄唇未語,三姊妹的老大已不滿地嚷嚷——
「大姑娘,他是惡人,他把你囚在這兒,害得大夥兒為了尋你下落,急得頭髮都跟你一樣白啦!」哇啊∼∼這惡人還踹她肚腹,把她踢去撞牆,自出連環島以來,沙家三姝還沒像今兒個這麼窩囊!
沙家老二跟著接話——
「大姑娘,那日大夥兒左等右等,偏等不到你的信號,後來上岸察看,才知東雲寺失火,雖下著雨,但那把火燒得好旺,幾里外便能瞧見火光,可就沒你的消息,大夥兒急死了。」她邊說邊揉著手腕,適才教那鷹爪一扣,都掐出指印了,好痛啊∼∼
一屁股跌坐在地的沙家老么眨了眨靈活大眼,初生之犢不畏虎地揚起沾了灰的下巴,直瞪著鳳善棠,道——
「大夥兒怕你出啥兒意外,便分頭打探,老大、老二和咱兒就循著印在山道泥濘上的車輪子和幾個馬蹄印子一路追蹤,埋伏了三天,才給咱們尋到這兒來的。大姑娘,他竟然吼你、欺負你,咱兒揍他替你出氣!」
小姑娘口中的「欺負」便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含隱喻,但聽進霍玄女耳中,又見鳳善棠正瞬也不瞬地注視著自己,她不禁心虛地紅了霜頰。
「我沒事,你們別——」她話突然梗在喉間,雙眸瞠得圓大。
危險!
鳳善棠立時反應,銳目陡利,耳中已聞「颼颼」兩響,那暗器由離自己最近的沙老二所發出,從側邊迴旋而至。
太快了!兩道弧形激光一前一後逼來。
霍玄女頸項彷彿被緊緊掐住,如何也喊不出聲,她腦中一片空白,動作全賴直覺,身子倏地跳起朝他疾撲。
「大姑娘?!」沙家三姝驚聲大叫。
鳳善棠更是駭然,她以身相護撲進他懷裡,藕臂環住他的頸,他下意識擁住那柔軟身軀,心弦大動,怎捨得她為他犯險?
千鈞一髮之際,他攬緊她的纖腰敏捷旋身,堪堪避過第一道銀弧的攻擊,隨即,他右肩微傾,將懷裡的人兒壓低,同一時分,他長腿反踢,將後至的那道銀芒反踹回去。
只聞凌厲一響,那暗器倒飛而出,亦嵌入牆中,與他適才擲出的刀並排,待瞧清,竟是形狀與回鏢相似的袖箭。
「老二,你發啥兒瘋?!瞧你幹的好事!」
「大姑娘明明叫大夥兒都別動,你動了,還使出偷襲這不入流的伎倆,丟不丟臉啊?!要也正大光明的打!」
沙家老大和老么雙雙伏在地上,危機一除,四道怒眸同時射向無辜立在原地的沙老二,後者白著圓臉,見霍玄女險些受傷,唇顫得不像話——
「我我我……我不是……我我是不小心,他、他剛才扣得我的手腕發麻,我甩手想活絡筋脈,不是故意要發動機括的,我我……我甩得太用力,結果它就自個兒射出去啦,我沒想偷襲,真的,我、我發誓……」
這一方,霍玄女喘息不已,她沒那心思去責怪沙家老二,在鳳善棠懷中迅速抬起頭,眸光難掩關懷,著急地梭巡著他的五官和身軀,小手亦跟著撫過他的肩膀和胸膛,欲要確認他是否毫髮無傷。
「那迴旋袖箭是連環島上一位精通暗器的衛師傅做出的,淬著毒,是給她們幾個遇上強敵、生死交關時使用的,你、你哪裡受傷了?那袖箭浸了南洋彩花的毒,見血雖不至封喉,但若不及時解毒,對身子骨不好的——」
「阿女,我沒……」鳳善棠啞聲喚著,許多話梗在喉中,想握住她游移不停的小手,大掌一探,卻怪異地抓不住她。
猛地,他高大身軀往下一墜。
「善棠?!」霍玄女驚呼而出,她撐不住他壓下的重量,只得擁住他的上身跪坐在地上。
「善棠……」她護著他的頭又喚,指尖在他右耳後頭碰到微黏的濕意,這才驚覺他仍是受了傷,傷口雖淺,但袖箭上的南洋彩花毒已然滲入。
心在抽痛,見他受傷,那傷彷彿也劃在自個兒胸口上。她深吸了口氣,當機立斷,頭也沒抬地下著指令——
「老大、老么過來幫我。老二,倒杯水來,把衛師傅給的解毒散取出來和一和,快!」
「呃、喔……是。」杵在一旁的三姝如夢初醒的驚跳起來,乖乖按著霍玄女的意思動作。
沙家老大和老么幫著霍玄女將鳳善棠沉重的身軀抬到床榻上,讓他臉側向榻外趴伏著,袒露出整片寬背。
「瞧,真是大姑娘的臉,咱兒沒扯謊,方才猛一見,嚇得咱兒步法都亂了。」瞥見鳳善棠背上的真面目,沙家老大不禁壓低嗓音,手肘撞了撞呆在一旁、瞧得眼珠都快掉出來的沙家老么。
「大姑娘……你、你你怎麼把自個兒印在他背上了?你和他疊在一塊兒了……」沙家老么驀地吐出一口氣。男人身上黥紋在連環島比比皆是,可眼下這片寬背……哇啊∼∼也太搶眼了吧!
沙家老么又挨了大姊手肘一記,還被瞪了一眼,她唇一咬,有些委屈地喃道:「咱兒實話實說嘛……」
「不會小聲點兒喔?!」
「嗚……」
此時分,霍玄女冷凝著臉容,注意力全數放在受傷的鳳善棠身上,根本不在意小姑娘們在竊竊私語或大聲嚷嚷些什麼。
她小心翼翼拭去他耳後的血,幸得傷口不深,但血色已混入花毒,變得異常鮮艷,猶帶濃香。
捧住他的頭,她俯下,張嘴封住那道被迴旋袖箭劃過的口子,以適中的力道吮著,一小口、一小口地吸出血來,然後將毒血吐到地上,同樣的動作重複了幾回,直到那血的香氣不再如此濃郁。
鳳善棠身軀雖不受控制,但感覺仍在,眼皮好沉、好重,腦中熱烘烘,四肢癱軟無力,感覺好幾道力量同時拉扯著他,想把他拽進黑暗裡……
他恨極這種任人宰割的無助感,憤懣地與那幾道力量對抗,直到霍玄女略涼卻軟的唇兒吮住他耳後,他的臉輕埋在她柔軟胸前,感覺自己被她環著,還嗅到她身上教他心醉神馳的熟悉馨香,而耳中,似乎能聽見她促急的心音。
「阿女……」薄唇蠕動,他眼皮硬是掀起細縫,瞳仁轉了轉,覷著她將一口艷血吐在榻邊的地上。
聽見這聲啞喚,霍玄女忙撩開散在他身上的長髮,垂眸瞅著他異常殷紅的臉,她帶著冷香的小手撫觸著他漸漸發燙的頰,輕語——
「你中了南洋彩花毒,身子會發熱、發燙,想睡就睡,睡醒了就沒事的。」
她以眸光示意,戰戰兢兢立在一旁的沙家老二應了聲,連忙將手裡摻了解毒散的水杯送上。
沙家三姝從未見過連環島的大姑娘對哪個人流露出那般柔軟的神態,更別說適才還不顧一切撲去護住男人,跟著還為減緩花毒流竄之速,親自替他吮出毒血,再加上男人背上那片昭然若揭的黥紋圖……再如何遲鈍也曉得這男人在大姑娘心裡佔著多少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