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追風別過頭去,忍著不理她。
看見他的舉動,她無奈苦笑,柔荑輕輕的撫著他的傷處,才發現傷口僅止住了血並沒有縫合,而他的體溫異常的高。
「天!」她驚愕擔憂的低呼,「你在發燒!」
「傷口發炎了嗎?還是這裡空氣太糟,你受寒了?」珍失去冷靜,一下舉手探著他額頭的溫度,一下要拉開他的衣服檢查傷口。
突如其來的一隻手,強而有力的拉開她。
「你走吧。」莫追風冷冷的看著慌亂驚訝的她,「不管你說的是實話還是謊言,都改變不了你我對立的地位,你在這裡,不過是讓我更憤怒。」
「你怎麼……怎麼解開的?」珍呆呆的看著他的右手腕。
羅伊的地牢用的是最先進的電子合金鎖,沒有密碼,誰也解不開。
「不,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喃喃的說著,緊張的攀住他自由的那隻手,「你生病了,讓我找人來幫你看看好嗎?」
「沒有必要,我很好。」他不留情的推開她的手,「如果你不要在這裡纏著我,我會更好。」
看著他冷漠的神情,珍知道他憎恨她。
她難堪的閉了閉眼,淚水終究無法克制,「你一定不相信,此次遇到你,我流的眼淚是這十年來的總和。
「我看見父母葬身火海裡時,沒有哭;我接受治療,不停的開刀時,沒有哭;我熬夜唸書,學習那些超齡知識時,也沒有哭。」珍緊緊的抱著自自己,渾身顫抖,「我很愧疚,即使我這麼說,你還是不相信我不是故意的嗎?你還是不相信我是被羅伊催眠才會下毒手嗎?」
「我什麼都不用相信。」莫追風咬著牙,用他生平最殘酷兇惡的口吻說:「我只要問你,如果重來一次,你會幫助羅伊抓我嗎?」
他的逼問令珍節節後退。
排高眉,他嘲諷的冷笑,又說:「或者我該問,你現在可以放我出去嗎?可以讓我開槍殺了羅伊嗎?」
顫抖落下的淚滴如斷線珍珠,珍的臉色蒼白,她咬著已經泛著血絲的唇瓣。
「其實你什麼都不用問,這裡……根本關不住你。」那一字一句,問得她心底酸澀得無力再辯解,她轉過身,拭著淚,強迫自己擠出聲音,「算了,不管我說什麼,你……也不會想聽,而我,也沒資格再要求你相信,不是嗎?」
矛盾煎熬已經讓她身心俱疲,他問得句句屬實,她根本無力駁斥回答,連說不,都沒有權利。
知道他平安且能自保,就應該滿足了。
只是,她覺得好空虛,心口像是破了好大一個洞,羅伊即將到手的勝利一點也不能讓她開心,回到帕納裡雅島的別墅也不能讓她熟悉,瑪莉太太的拿手雪糕亦不再可口。
很多事情已經不再一樣。
牢獄的鐵門重重闔上,珍離去後,一記重擊捶在石壁上,從鐵鏈摩擦的鏗鏘聲可知那拳用力之大。
那只自由的手,差點就要挽留她離去的身影,差點。
「該死!」莫追風用力的閉著眼,再睜開儘是滿滿的痛苦與心疼,「該死該死該死!」
他無力的倚靠著石壁,不住的搖著頭,突然大聲的呼喝:「該死,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聽到沒?我不相信!」
只是再大聲的否認,也無法掩去他心中的真實情感。
怎麼能?怎麼能再相信她?怎麼能再心疼她?怎麼能再想要擁她入懷?怎能?!
地神,你教導了我一切的知識與技巧,卻沒有告訴我,當我遇到愛情時,該如何免疫思念與軟弱!
環繞著帕納裡雅島岩石海岸的水域,浪濤洶湧。
「有人傳言,這世界上只有風不想去的地方,沒有風不能去的地方。」羅伊妙語如珠,背對浪花,站在海岸突起的巨石上,「我把這詞改一改,改成:這世界沒有可以強留住風的地方,只有風想留下的地方。你說,是否較為貼切呢?」
他心情很好的看著眼前拿著槍指著自己的人,一點也沒有被追殺無處可逃的恐懼。
「廢話少說,快交代遺言。」海風吹著莫追風黑色亂髮,陰沉得像是來自地獄的使者。
「好!」羅伊鼓掌,「不愧是寧槐的弟子,受了重傷,還能抵制別墅內外的槍手,我看你也不要硬撐了,明明就虛弱得連眼前都看不清了,不是嗎?」
莫追風用力一甩頭,他的體力的確是到達極限,必須速戰速決。
「只可惜,被追捕的對象是你,不是我。」
羅伊話一講完,四周大石頭後冒出無數早就埋伏在此地的殺手,朝他又是一番掃射。
他左支右絀的躲著。
直到此刻,莫追風才徹底認清,眼前的這個人有多麼可怕,他的心機深沉似海,無人能及。
「你是故意的。」流彈在他額際擦出傷口,淌下的鮮血讓他的視線模糊成一片紅色。
從別墅中一路苦戰到海岸,體力盡失,莫追風屈膝半跪,手槍抵在地上支撐著自己。
「太遲了,小子。」羅伊踢開他手上的槍,迅雷不及掩耳的從背後掏出手槍,對準他的頭。
「我早知道關不住你,你假裝待在牢中,不就為了要殺我?也不愧我埋伏了這麼多人等著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大勢已去,莫追風露出苦笑,只能說對不起地神。
然而,在這種生死交關的時刻,他卻奇異的平靜,也許早在被遴選為赤鬼堂堂主時,他就知道自己遲早會死於非命。
「為什麼不在那晚讓她殺了我,而要等到現在?」他不希望死得不明不白。
「你這麼問,是因為你不想死在我手裡嗎?」羅伊眉挑半天高,似乎很不滿意他如此一問,「有兩個答案,其一,設計你的過程對我而言是種樂趣,我並不想結束得大草率;其二,我知道不管我下了多重的催眠,她還是下不了手。」
「是嗎?」莫追風低沉的喃語。
想起那夜,手裡拿著槍的她空洞的眼流出淚水的模樣,他突然覺得,自己不該那麼指控她,不該邵麼傷害她。
她……已經盡力了。
「交代遺言吧。」學著他的台詞,羅伊的心情好得很。
莫追風緊握了握拳,低啞的問:「她呢?」
「你問的是君遠玄?還是珍·諾裡?」羅伊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嘲笑他人的機會,「珍的身體底子很差,她去看你後就昏倒了,你到底說了什麼刺激她的話?」
羅伊的諷刺傷不了他,莫追風一徑的沉默。
「你開槍吧。」
羅伊不再多語,乾脆的上膛,問最後一次:「你的遺言呢?」
「好好照顧她。」莫追風閉上眼,艱澀的說。
雖然羅伊並不是那種會理會他人說話的人,但自己終究是放不下她,牽掛著她。
高燒與失血過多讓他意識模糊,視線散亂,他自嘲的想,也許不用羅伊下手,他就會自行休剋死亡。
「她恐怕不用我照顧。」
羅伊諷刺的聲音響起,預期的疼痛卻沒有貫穿腦部,莫追風睜開眼,撐著一口氣,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白色身影。
珍纖柔的手緊握著槍抵著羅伊的背,另一手拿走羅伊的槍指著莫追風,她全身裹著白紗,臉覆面罩,但是莫追風一看就知道是她。
「把槍扔了,全都給我往後退!」她大聲對著埋伏在四周的人咆哮。
憑那裝扮、聲音,他們當然知道她是誰,無不從命。
「你快走吧。」監視所有動靜,她目不斜視的對莫追風低語,「快艇已經在等,護照機票都準備好了,你快離開這裡。」
「你不想復仇了嗎?玄。」羅伊沉下臉不敢妄動。
他叫她玄,是要提醒她,她的哥哥君遠玄死得多無辜。
「閉嘴!」珍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抬頭對著莫追風嘶吼,「你走吧,我不會允許任何人殺了他,也不會讓他殺了你!」
莫追風勉強的站起來,看著不遠處有人駕著一艘白色快艇迅速接近,他回過頭,凝視著珍,那糾結的情緒一擁而上,酸楚得快淹沒他。
也許是衝動,也許是高燒燒得他不理智,也許他從來都不曾如此清醒過。
「跟我走。」
他深深的凝望著她,對她伸出手。
他相信她,他原諒她了!
珍恍惚的、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她曾經有多絕望,現在就有多激動。
「我……」
「你如果跟他走,就是背叛;你現在讓他走,也是背叛。」羅伊狠狠的截斷兩人交纏的視線,「你將失去一切,更別談幫你慘死的父母復仇,他值得你這麼做嗎?」
珍微微一愣,現實使得熱情歡愉急速降溫,即使莫追風原諒她,一切的矛盾依然存在。
「珍,跟我走!」莫追風目光熠熠的凝視她,一臉深情。
他無法給她任何保證,只能意志堅定的對她伸出手。
「玄,幫我拿下他。」羅伊轉為溫和,斬釘截鐵的說:「好,我答應你絕不殺他,若你不放心,就由你親自監視他。」
羅伊雖然神通廣大,但是君遠玄在黑手黨的地位也是不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