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哪!來人哪!花夫人死了……」
等到把人喊來,花如雪早已斷氣多時,頓時「天龍幫」上下如捅了馬蜂窩,亂成一團。
老幫主屍骨未寒,他的小妾竟自殺殉夫?
果真一心殉夫,辦喪事期間早該以死全節,既落得貞婦美名,也可葬在老幫主墳墓旁邊,一舉兩得。當初既已苟活下來,何以今日又來懸樑?
此事非同小可,王之鐵夥同張經略和陳真言前來驗屍,這一驗可驗出了大疑問,花如雪是先給人以掌力打死,再將屍身上吊,兇手企圖以此來為自己脫罪。
王之鐵十分震怒。「是誰殺了花夫人?又故作懸樑狀,意圖欺瞞世人?」他冷硬的語氣著實嚇人,「花夫人身受內傷,十分明顯,而且衣衫不整,一看便知究竟,兇手意圖僥倖,真當天龍幫沒人了嗎?」
沒人敢正眼看他,大家都感到心臟快要停止跳動。
「花夫人乃先父之遺孀,向來深居簡出,不問世事,想不到今日遭此橫禍,我委實難辭其咎。」王之鐵激動的握緊雙拳,厲聲道:「我勢必抓出行兇之人,將他碎屍萬段!」
「我知道兇手是誰!」驀然暴起一聲,人人紛紛朝外看,讓出一條路來,使那個人來到王之鐵跟前。
原來是花少傑,猛然看見姑姑的屍身,放聲大哭,跪了下去。「姑姑,你死得好慘哪……」其哭聲之悲,聞者也跟著鼻酸。
好不容易將他勸住,都說先為死者伸冤要緊,花少傑才哭聲漸止,由眾人扶著步出房門,王之鐵佇立在小庭園中,但見秋風起兮,艷蕊凋零。
「幫主,求你一定要為我姑姑伸冤!」花少傑跪了下去,王之鐵扶起他。
「事起突然,大夥兒皆痛心莫名,誓死為花夫人伸冤報仇。」他神情肅穆地說:「你說你知道兇手是誰?」
「是左護法夏居正。」花少傑恨聲道。
眾皆嘩然。
「你可有證據?」王之鐵慎重地問。
「除了他,沒有別人。」花少傑悲慟地說:「本來,我打算把這個秘密埋在心底,永遠也不說出來,但今天姑姑慘死,我再也顧不了許多,我……我曾經看見夏居正半夜從姑姑的房裡出來。」
「胡說八道!」王之鐵喝道。
「是真的。我花少傑賭咒發誓,若有一字半句虛假,願遭天打雷劈!」
這下子,連王之鐵都瞪眼了。
花少傑沒道理撒這種謊,死者為大,又是教養他長大的親姑姑,誣蔑她的清白,天也難容!更何況,如此一來,連花少傑都難在「天龍幫」立足。
本來花如雪一死,大家還會顧念他是被害者家屬,齊心同情他;如今若證實花如雪生前紅杏出牆,給老幫主戴綠帽子,連花少傑都臉上無光,無顏再待在幫中。
這證明了什麼?花少傑所言不假。
花如雪倘若有靈,也將偷笑夏居正逃不過這一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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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鐵感到一個頭兩個大,就為了這幾天戲劇性的變化。
一開始,夏居正全盤否認他與花如雪有絲毫瓜葛,更別提犯下兇案。
「他也實在低估了沈拜金的智慧。」王之鐵告訴妻子道:「自古女人偷情,瞞得了父母,卻瞞不了身邊的丫頭。一開始,沈拜金就將雪姨身邊的兩名丫頭分別幽禁,各別審問,很快便問出了真相。」
郭清清卻只注意到一個名字:沈拜金。
「她是誰?我是說沈拜金……」那個死小孩宋遲口中人盡皆知的沈拜金。
「刑法堂堂主。」
「刑法堂堂主沈拜金?!」她料不到是這種答案。「我記憶中沒這個人。」
「哦,我們設宴補請喜酒那晚,她因父喪不久,沒有來參加喜宴,所以沒介紹給你。」
「原來如此。這名字好特別,是個姑娘?」
「不錯,她是前任刑法堂堂主沈公平的獨生女,藝成歸來,我看她的資質很適合待在刑法堂,便破格擢用。」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資質?」清清非常好奇。
「不談同情,不悲天憫人,只問對與錯,是與非。」
她似懂非懂,還是給他裝懂好了。
王之鐵聲音沉穩的說:「打一開始,夏居正就全盤否認他與雪姨有絲毫瓜葛,大聲喊冤,先是質疑我想陷害忠良,後來得知告發他的人是花少傑,又破口大罵花少傑向他女兒求婚不成,由愛生恨,故意陷害他,想置他於死地,連帶的使夏銀秋沒臉見人,再也神氣不起來……唉!真是好的壞的全由他說完了,大夥兒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
「垂死掙扎,人之常情。」清清知道,這幾天鐵哥的心情很不好受。
「我下令一切交由刑法堂堂主調查,連我都不插手。沈拜金初接堂主之位,也有些顧忌幫中全是些叔伯輩,聽我這一說,也就放心大膽的去查了。」王之鐵心平氣和道:「雪姨身邊的兩名丫頭被隔離訊問,卻說出一致的供詞。自義父去世後,雪姨很多次提早打發她們回房睡,不到天色大亮不用進去伺候。起先她們高興可以偷個懶,幾次下來也起了疑心,半夜窺視,才知有醜事發生,驚嚇之餘,卻也不敢聲張,怕被夏居正殺了滅口,加上雪姨待她們極好,倒也安寧度日。
「直到案發那晚,她們說睡夢中隱約有聽到花夫人在喊『夏居正要強姦我』之類的話,卻不當一回事,又睡著了。事後她們辯稱,既已通姦在前,又何來強姦之說?所以才沒放在心上。」
一陣沉寂。
「真可憐!」清清歎息道:「雪姨那麼美,真應了『紅顏薄命』那句話。」她也同情夏銀秋,短期內,父親的羞恥也將成為她的羞恥,那麼驕傲的一個美人,還能像以前那樣不可一世嗎?
「夏居正那老滑頭肯認罪嗎?」她問出重點。
「起先他還要強辭奪理,妙的是,雷恆一不知怎麼說服了夏銀秋,由夏銀秋去向她父親點明厲害之處,今天早上,夏居正總算鬆了口。」王之鐵也稍稍鬆口氣。
「他承認他殺了雪姨?」
「不,」王之鐵很快地說:「他只承認與雪姨私通,案發那晚兩人發生爭執,他推了雪姨一把,看她倒在地上,當他要上前查看時,發現窗外有人影晃過,他心驚姦情敗露,急忙逃走。到底雪姨是傷是死,他不敢確定,但他一再發誓,絕對沒有將雪姨弄成上吊的模樣,那是別人的栽贓。」
「窗外有人影晃過,那是誰?」清清存疑。
「不知道,大家都說那是夏居正的推托之詞。」
「你信嗎?」
「我?」他怪異地瞥了她一眼。「我不予置評,這正好考驗沈拜金的智慧,證明她能否勝任刑堂堂主之位。」
「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姑娘,幫派生活很嚴酷的。」
「不錯。不能軟弱,不能撒嬌,最好忘了自己是女人。當然,這是指公務上,私底下要如何向丈夫獻媚那又是一回事了。」
「她有丈夫了?」
那宋遲又算什麼?
「有一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不過因為重孝在身,暫時不能完婚。」王之鐵覺得妻子對沈拜金太有興趣了些,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大概女堂主很稀罕吧!
清清直覺宋遲不是那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那他與沈拜金之間,又是什麼關係?不過,如今最重要的是趕緊偵破雪姨的命案。
「夏居正即使沒殺人,他與雪姨通姦,也是千夫所指了。」
「怪的是,他突然不斷強調他是愛花如雪的。」王之鐵微皺眉。「他坦承他是花如雪的舊情人,他們相識在前,並且論及婚嫁,誰知後來殺出一個老幫主,為花如雪的美麗所傾倒,而花如雪也因此另棲高枝。從此,他只能將愛意深埋心底,堅持不肯續絃,直到老幫主仙去……」
清清張著一雙大而無邪的眼睛,聽得入神。
「我不信!」他冷硬的說:「夏居正似乎企圖塑造『癡心男兒』的形象,使他的通姦罪名顯得不那麼該死的可惡!但我瞭解義父,他不會奪人所愛!他需要女人,但不會癡迷,沒有花如雪,換另一個差不多的女人也行。」
「也對,以前不曾走漏風聲,防得滴水不漏,怎麼如今卻巴不得天下皆知?」她也覺得不合理。
「夏居正的風流債多得數不清,大家從沒放在心上,因為他很自戀,不會為了女人而阻礙他的前程。假如他真是花如雪的舊情人,而義父卻因緣巧合看上了花如雪,那只有一個可能——夏居正說服花如雪嫁給義父。」
「可恥呀!這男人。」清清啐道:「鐵哥,你一定要將這不要臉的男人處以極刑!」
她憤慨的提議。
「不管夏居正如何花言巧語,即使他真心熱愛花如雪,畢竟她已做了我義父的女人達十年之久,今日紅杏出牆,又死於非命,夏居正無論如何都別想完好如初的走出刑法堂。」他聲音冷冽,目光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