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悶不吭聲。
他也許會試著和她交往吧!
因為,初次相遇時,她的翩翩身影便在他心頭留下了無可磨滅的痕跡。
她是第一個讓他深深烙印在腦海的女人。
不過,他永遠是那麼的高傲,讓赤雁可望而不可及。
赤雁深吸一口氣,收拾起緊張情緒,故意表現得可憐兮兮的,似是脆弱得不堪一擊。「這是……我親手做的小點心,你要不要嘗嘗看……」
嚴繼武斜睨著眼,不發一語。
「來!吃吧!」一雙光滑如玉脂的手,拿著可愛的動物餅乾在他眼前晃動。
他們近在咫尺——
今天,她戴眼鏡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厚重的眼鏡下,一雙有如泉水般潔淨的大眼睛,烏黑閃亮的長睫毛在眨動之間,散發出神秘誘人的光芒。
他炯然有神的雙眼,像兩把永不熄滅的火焰,注視著她。
而她也毫不畏懼的迎上了。如黑寶石般發亮的瞳仁,透露著慧黠。難道她是嚴繼武一向最欣賞的智慧型女子?
在美鳳和李延年關心的眼神下,嚴繼武意興闌珊地接過來,一口吞下。驀地,臉上浮現出驚喜的神色。「真好吃!」
李延年和美鳳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就讓他們自行發展吧!
「走吧!我們不要打擾人家,海邊的夕陽很詩情畫意呢!我們去逛逛!」美鳳迫不及待的將李延年推出門外。
想撇下我們?
赤雁有些不是滋味,在他們背後喊道:「搞清楚,是我們不要做你們的電燈泡——」話聲甫落,兩位老人家尷尬得跑得更快了。
嚴繼武不由得噗哧笑了。
那清朗的笑聲,讓他們陷入了不可言喻的情境裡。
嚴繼武彷彿變了一個人般,用炙熱的眼看著她,好像要穿透她的身體,讓她無所遁形。
不!她才不要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樣。
她要主動出擊!
白花花的陽光、蔚藍的海洋、成群的海鷗……世界上最美麗的景致,都集中在這裡了,她也要好好的放縱自己,抒解一下。
「我們也去看海,好嗎?」她充滿期待、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會同意嗎?
她可是禁不起他的拒絕,乾脆主動地幫他推輪椅。「走吧!我們去海邊散步——」
萬萬沒想到,嚴繼武竟順著她的話接下去。「別忘了帶著你做的動物餅乾和飲——」
「你……」一股心花怒放的感覺湧上來,她禁不住臉紅心跳了。「好!我馬上準備!」
她衝到冰箱前,隨意拿了些飲料,當然還不忘拿出她「親手」做的餅乾,一起裝進大紙袋裡。
她不自覺地像個小孩子般雀躍著。而他的臉上,也浮現出喜不自勝的神情。
* * *
嚴繼武發現自己錯了。
當赤雁將輪椅推到戶外時,他才如夢初醒般的驚覺:他是個跛腳,坐在輪椅上,細白的沙子讓輪椅寸步難行。
他的臉色霎時變得僵硬。
在母親嚴如女的施壓下,他讓自己「繼續」不良於行,當作是報復。而今,他再度嘗到無法走路的痛苦。
「我要回去。」他冷酷地下令。
「不要!」她微弱地抗議。「不要啦!再等一下……」
是的,他也捨不得離開。
一望無際的海真是美極了,那彷彿是乍然出現的驚喜,而他竟與她一起分享。
白花花的陽光照在如湛藍寶石般的海水上,浪花一波又一波地湧上岸來,整個沙灘呈現出一抹透明的藍。赤雁再也按捺不住,打著赤腳,衝向沙灘,像孩子般地玩耍起來,細沙在她光滑的趾尖穿梭,不知名的白色小蟹在她小手間遊走。
「站在這裡,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整片海洋,燈塔就在前方——」她興高采烈地回首叫著。
燈塔外是無垠浩瀚的太平洋,一艘艘出港的漁船,散佈在海面上。清脆的鳥鳴,流動的風聲,空氣中的草香,迎面而來。
「走吧!」他惡聲惡氣地道。
他無法忍受海灘上留下的,不是腳印,而是「車痕」。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叫浪花帶走一切,或是像風吹過柳絮般,不留下任何痕跡。
他嚴厲地警告道:「這裡不像加州陽光普照,北海岸可是多雨——」
才說著,一片烏雲飄了過來,天空立刻充滿了陰霾,眼看著波濤洶湧起來,巨浪拍打著海岸,瞬間,大雨紛飛。「下雨了!」赤雁大叫。
這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讓他們根本躲避不及。
如果是赤雁一個人還可以加快腳步,如今卻多了一個累贅——
雙腿殘廢的嚴繼武。
赤雁用盡全身力氣推著輪椅,想奔向小屋,偏偏事與願違,一個不留神,她踉蹌跌倒,連帶推翻了輪椅,讓嚴繼武整個人撲倒在沙灘上。
天殺的!
被摔得人仰馬翻不說,渾身又沾滿了泥土,被掀開的白被單,露出完好如初的雙腿,可是他還是要裝作無法動彈的模樣,這真的是考驗他的演技。
渾身沾滿泥沙的他,看來十分落魄,像是潦倒的乞丐般。
「對不起!」她急忙要扶他起來。
「不要碰我!」
怕穿幫,也是困窘;這一生,他從沒有在女人面前如此丟臉過。風雨交加的一刻,她竟讓他醜態百出!
「走開!」他發狂地叫著。要不是笨手笨腳的項赤雁,他堂堂嚴大少,會變成如此淒慘的落水狗嗎?「你走……」
「不!」她不能在這個時候丟下他。「我不能走。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小屋!」
第四章
「你把我害得還不夠慘嗎?」嚴繼武大叫。「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一生,他是第一個敢罵她的人!
項赤雁是母親的掌上明珠,美鳳對她更是疼愛有加。論課業,她是連老外都自歎弗如的佼佼者。論長相,她更是數度在華裔選美比賽中奪魁。
「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小屋裡!」陡升的自尊心加上不服氣的情緒,她發誓一定要把他扛起來。
而他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七十五公斤的體重,讓只有四十五公斤的她,就算是吃了大力水手卜派的菠菜也扛不起他。
他們在大雨中僵持了許久。
兩人淋得比落湯雞還慘。
「你真沒用!」嚴繼武再也受不了了,開始惡言咒罵。
「我才沒有。」赤雁不服氣地反辯。
「是嗎?」很諷刺的語氣。
她根本抬不動他。
從輪椅上摔下後,他仍慘兮兮地趴在泥濘的沙灘上。
「再試試!」她不死心。
他冷眼旁觀,一動也不動。
「再試試!」赤雁一次又一次的嘗試,卻仍無法移動他半分。
他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你扛得動我嗎。」
項赤雁最痛恨被人瞧不起,她口不擇言地回道:「就算我抬不起,你又能走嗎?」
驀地,他臉色大變,她譏諷的話,彷彿在他的胸口狠狠刺了一刀。
「對……不……起……」她驚覺到自己的失言,伸手想扶起他,卻被他用力地甩開。嬌小的她差點跌得一鼻子灰。
「我就『走』回去給你看!」他火冒三丈的發誓。
嚴繼武發揮一流的演技,在沙地上匐匍前進。
那樣子實在好可憐,一股熱淚忍不住奪眶而出,雨水灑在赤雁的臉上,讓她分不清是雨是淚。「對不起,對不起……」她哽咽不已。
那是他最致命的一擊!
一向呼風喚雨的嚴大少,竟落得如此下場,真教人情何以堪?
千頭萬緒在心頭攪動,同情和憐憫蓋過了憤怒的情緒。沒有人想要成為一無是處的人,更何況一向高高在上的嚴繼武。
「少爺?!你怎麼了?」
李延年從遠處奔了過來,火速地扶起嚴繼武,吃力地將他抱回輪椅上。美鳳趕緊為他們撐傘,無奈那把傘太小了,使得他們都躲不過大雨的肆虐。
「是誰?誰敢欺侮我家少爺?」李延年的護主之心表露無遺。
「你以為還有誰?」嚴繼武尖酸刻薄地指向赤雁。「她根本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女人!」
他立刻毫不留情地讓赤雁顏面掃地。
美鳳立刻不甘示弱的頂回去。「你才是腦滿腸肥、庸俗不堪的人!」
「夠了!」赤雁出言制止,隨即轉身奔向海邊。
「小姐——」美鳳跌跌撞撞地尾隨在後。
* * *
隔著一扇霧濛濛的大玻璃,嚴繼武在室內不停地看著赤雁。
何時她才肯離開隨時會有瘋狗浪的海邊?
為了不讓人發現他在偷窺,他偷偷摸摸地躲在厚重的窗簾後,不停地東張西望。
他從沒見過如此倔強刁鑽的女人,任憑美鳳苦口婆心,李叔說破了嘴,她還是執意不肯離去。
自己已經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一身清爽地癱在沙發上,而她卻還在風雨中受苦。
心疼的感覺霎時掠過心頭。
他靈機一動,打電話給飯店人員。
不久後,即看到保全人員衝向海邊,大聲吼道:「小姐,不要想不開,千萬不要自殺!」
三人呆愣了一下,隨即爆出哄堂大笑,真是讓人啼笑皆非的一場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