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萬萬不可行……」李延年的心臟已經快要麻痺了,說話也變得有氣無力的。
「一點都不。」嚴如女犀利的眼神散發出強悍霸道的味道。「快去吧!」她果斷地下令,見李延年仍佇立不動,她冷冷地道:「怎麼,強人所難嗎?你想不出法子嗎?你怎麼這麼沒用。這麼多年來,嚴家待你可是不薄,現在,正是你報恩的機會啊……」
面對嚴如女的專制跋扈,李延年實在沒有勇氣說不。
* * *
李延年離開海島,馬不停蹄地又趕回英國倫敦。
見到了一臉沉重又疲憊的李延年,嚴繼武心底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恐怕是在劫難逃嘍!」李延年一五一十地道出嚴如女荒謬絕倫的計劃。
「她是變態!」嚴繼武一臉木然,許久之後才冷笑道。「一個母親,竟要置孩子於萬劫不復的地步。要是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他瘋狂地往落地窗衝去,似要用盡全身的力氣,與落地窗同歸於盡。
「少爺!冷靜些!」李延年抓住了他。「你擁有牛津大學的學位,又是能呼風喚雨的嚴家人,多少人等著巴結你,不敢小看你。所以——你擁有強大的力量,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你!」
強大的力量?可以贏過母親嚴如女嗎?
嚴繼武的神情,呆滯中帶著淒涼。
他是名正言順嚴家的後代啊!可是,現在他卻寧可賠上性命,就是要讓嚴家絕後!
無可避免時,他會採取玉石俱焚的毀滅計劃。
嚴繼武從小就喜歡戲劇和中國歷史。在異鄉,除了唸書之外,他把其餘的時間都花在戲劇上,專心琢磨融入各式各樣的角色當中,研究每一個細緻的動作和豐富的臉部表情。
他在英國貴族學校唸書,每當演到東方古代歷史劇時,他就是演皇帝或是太監的最佳人選。
有一次劇團裡的同學欺侮他是黃種人,故意分配給他一個最不被看好,卻最具挑戰性的角色——一個左腳殘廢又得不到愛情的書獃子。
嚴繼武並不氣餒,他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來排練,演出時居然將殘廢人物演得維妙維肖,不但轟動了整個學校,還成為風雲人物。
因為戲劇,讓他孤寂的生命豐富了起來,生命裡的失落感,就由舞台裡千百種不同的角色來填滿吧!
對戲劇的熱衷,讓他有本事揣摩各種角色,不管是同性戀的矛盾、殘廢者的自卑、變態狂的偏激……他都可以表現得出神入化。他是難得一見的天生演員。
可是,他沒想到有一天,必須藉著演戲,來擺脫嚴家大少爺這頭銜所加諸在身上的壓力。
除了扮演同性戀外,他也能扮演因車禍導致雙腿不良於行的殘廢,也可以成為一無是處的男人,讓女人見了他,避之惟恐不及。哪還談得上結婚這件事?
他決定豁出去,孤注一擲,不再被動等待,而是先下手為強。
「就算是裝成同性戀、跛子,我也絕不屈服於母親的命令。」嚴繼武露出莫測高深的笑容。「李叔,我也要放膽一搏!」
* * *
嚴如女無法相信——嚴繼武竟然回來了。
原來兒子並沒有嫌棄她,至少還肯主動回來探望她啊!
但兒子的容貌已經與記憶中大不相同了。
雖然依舊泛著稚氣,卻難掩帥氣,簡直是一副人中之龍的模樣,完全是她的翻版,也是她的驕傲。
二十年不見,他長大了,結實的體魄、一身考究的西裝,更襯托出他英姿颯爽、玉樹臨風的模樣。
多年未曾見到兒子,她原該喜極而泣。可是,卻忍不住悲從中來。
她萬萬想不到——繼武除了是同性戀外,竟然還坐在輪椅裡。
「夫人,我對不起你——」李延年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沒把少爺給照顧好……少爺開車的時候,發生了車禍,現在雙腿不能動了……」
嚴如女聞言,突然一陣昏眩,搖晃得她幾乎要站不住,李延年趕緊伸手扶住了她。
再也忍不住的淚水狂瀉而出,像雨簾般,淹沒了整個面頰。
「夫人,不要太傷心,保重身子要緊啊!」李延年不斷地安慰著。
嚴如女望著兒子白色被單下的雙腿,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氣!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想輕輕碰觸,卻被嚴繼武惡狠狠地推開。
「不許碰,不許看!」嚴繼武發出如野獸般的咆哮。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白布下的「秘密」。
「武兒……」嚴如女睜著一雙腫如核桃般的眼眸,輕輕呼喚道。
「媽媽——」這一聲呼喚極度生澀,不帶有任何情感。嚴繼武直言道:「死心吧!我這個樣子……沒有女人會要的,更別提結婚了。」
「不——」嚴如女的理智霎時恢復了。嚴繼武萬萬想不到,這場故弄玄虛的遊戲,竟將自己更推入水深火熱之中。
「孩子——」嚴如女握住嚴繼武的手,破涕為笑。「我就知道,武兒還是想結婚的,現在開始擔心沒有女孩子欣賞了啊!」
塗滿蔻丹的柔荑輕撫過嚴繼武的雙頰,嚴如女的目光飄落在遠方,自言自語道:「武兒縱使是同性戀、雙腿殘廢也無妨,你是嚴家大少、嚴家財產的惟一繼承人,哪個女人不會屈服在你的魅力之下?」
嚴如女的一番話,使得嚴繼武終於醒悟,他是逃不出母親的手掌心的。
嚴如女輕鬆一笑,彷彿天底下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她。「放心吧!媽媽會幫你物色女人,大不了,用錢買一個就是了。當然,你也可以自己找心愛的,或是愛你的女人。」
反正嚴如女千方百計、使盡各種手段伎倆,就是要嚴繼武結婚生子。
而嚴繼武卻天真的以為,只要使出所有的力量,就可以對抗專制獨裁的母親,卻沒想到到最後仍是——在劫難逃!
* * *
美國舊金山
一切都結束了。
母親和父親的恩怨情仇,將隨著他們入土為安而煙消雲散。
不管他們是誰,很快就會被世人遺忘了。
不!不對!全世界的人一定會對她父親印象深刻,甚至對他所創造的項星集團傳奇津津樂道,他的英名將會流傳在大街小巷。
她,項赤雁的父親,就是海島電子界的大亨——項雄興。
項赤雁是項雄興元配所生的女兒。
他們之間的故事,就像老套的劇情般。一位赤手打天下的男人,在有所成就後,卻移情別戀了。在他壽終正寢前,共結了三次婚。其他不為人知的地下情婦,不知還有多少呢!
項赤雁的母親不曾忘懷過項雄興,縱使在拿了一筆可觀的贍養費離婚後,她還在美國一邊當義工,一邊撫養赤雁長大。可是,每當電視報導海島電子業的龍頭項雄興的演講或重大決策時,他英姿煥發的身影,總是讓母親別過頭,偷偷拭掉思念的淚水……
「媽媽總說,最愛父親在二十多年前騎著單車追她的模樣,那時雖然貧窮,卻有著最真摯的心和最純真的笑容。」赤雁在心底一直有個夢。「如果爸爸不是電子大亨,或許,他和媽媽會白頭到老,我就會有一個完整的家了!」她發亮的眸子充滿如夢幻影,沉浸在父母寵愛的懷抱裡……這是她最渴望的夢想。
「打起精神,回到現實!」奶媽中氣十足的呼喊聲,將赤雁從夢幻中驚醒。
吳美鳳是赤雁母親的貼身傭人,隨著她風風光光地嫁到項家,理所當然的扮演起奶媽的角色。她看著赤雁長大,也看著赤雁母親終生為情所受到的折磨。
或許因為這樣,她對赤雁視如己出。即使到了女人四十一枝花的年齡,仍小姑獨處。
「快點打扮打扮!我們要到律師事務所,別遲到了!」她一臉精明幹練、不容馬虎的模樣。「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你的『家人』們千里迢迢的到舊金山來,聚集在金炎駿律師事務所,等他宣佈遺囑,但是我到現在仍然搞不懂,為什麼你爸爸要在異國宣佈遺囑?」
赤雁一臉興趣缺缺的模樣。「不去可以嗎?」
美鳳瞄了她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如果你不肯去,我可以背你去。」
又是威脅兼利誘——
赤雁太瞭解美鳳了,當她決定要去做一件事時,是蠻橫又不講理的。她意興闌珊地從沙發裡跳起,嘴巴翹得三尺高。「這關我什麼事?我從不妄想他的財產!」她有意無意地叨念著。「反正,除了姓『項』以外,我根本和項家沒有關係。」她坦白而不在乎地說著。
「如果沒記錯,戶口名簿上我有四個弟弟,其餘沒有見光的弟妹還有多少呢!中國人不是一向重男輕女?我的『弟弟』們保證是財團繼承人,哼!我哪沾得上邊?」
赤雁邊照鏡子邊說,鏡子裡倒映出來的容貌美得讓人屏息。
一頭烏黑亮麗如綢緞般的秀髮,自然地披在肩上,白裡透紅的臉蛋,細嫩得像是出水芙蓉般。兩道彎彎的眉毛,彷彿是用毛筆仔細地描畫出來似的,說話時,挑起的眉尖像是隨時都要飛起來。一雙明亮的眼睛,像蓄著清澄澄的春水。小巧挺直的鼻子,散發出一股傲氣,如原硃砂般的雙唇,彷彿帶露的花瓣,微揚時,露出一口潔白如玉的貝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