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她還是高材生,編出這種理由,連她自己都覺得很可笑!她實在太不懂禮數了,寄人籬下還當成是在自個兒家裡,可以毫無忌憚來個「脫衣秀」。「你知道的……醫學生拚命唸書,都比較不修邊幅……」講難聽點,就是邋遢兩字。他一語不發,花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把視線移開,繼續檢查她是否受了傷。
她斜坐在地上,他蹲跪在她身側,兩人正視彼此。他的雙手透過濃密的長髮觸碰到她後腦腫起的大包,過於親暱的動作惹她一陣輕顫。「腫起來了——」向來從容不迫的他,此時卻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我帶你到醫院掛急診,去照X光,看看有沒有腦震盪……」
「不用了。」她不假思索地拒絕。「你太大驚小怪了!我是大人了,要不要緊我自己知道。」她搖搖頭,盡量讓自己維持清醒。「我休息一下就行了。」
他扶她起來坐在椅子上,自己卻搖搖晃晃地站不穩。
「你喝酒了?」她又問了一次。
他沒答腔,和她一起坐在黑色皮沙發上。
「為什麼喝酒?」
「你在關心我嗎?」他語出驚人地問。
關心?
她從來沒想過……
他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深情地望著她,那凝視觸動了她某一條最脆弱的神經,令她心跳如擂鼓,不知所措地低下頭。
「這……就和我擔心你的理由一樣……」他放聲失笑道。
「你——」
剛剛清醒的感覺對杜嵐風來說,彷彿只是曇花一現。此時,酒精發揮強大的效用,以驚人的速度麻木他的神經,他骨碌地道出喝酒的原因。「我知道我早就該麻痺了!我看過太多……男女老少,各種死狀的屍體……甚至是腐爛見骨的頭顱……」他心灰意冷道。「法醫的工作原本就是要檢驗屍體、找出死因……所以我不能帶有太多的感情,我一定要保持冷靜客觀。」
原來,他不是沒有人性的冷血狂徒……她的心微微泛疼。
「不!這樣太現實、太世故!」她想卸下他的心防,她真心道。「我不要你這樣勉強自己——我們的心都是血肉做的,所以我們才叫『血肉之軀』!只要是人就會有喜、怒、哀、樂各種感覺!痛會哀叫,難過會哭,快樂會笑……這才是正常人啊!」
第一次,涓鵑在他面前落淚,豆大的淚珠,傾流而下。「我沒有辦法忘記今天躺在我們面前的大體老師,曾是和我們一樣生龍活虎的一個人,我沒有辦法忘記我所切割的那條腿,一度能夠又跑又跳;我也沒辦法忘記我所捧的是曾經溫熱的心臟……
「我好怕!我怕得要死!」她絕望的哭喊。「我開始懷疑,我真的有能力成為一名濟世救人的醫生嗎?福爾馬林的氣味讓我難過到近乎窒息,上完解剖課我就好像親身經歷一場劫難……」
半晌,連她都不敢置信,他竟然牢牢地攬住她。
他用強壯的臂膀保護弱不禁風的她,彷彿可以借由這個動作傳遞勇氣和力量給她。此時,她也不再猶豫,心甘情願投入他的懷裡。
良久。「如果你熬不過解剖課,你會當不成醫生。」他輕聲道。
「原來,醫生的心真的是用鋼鐵打造的,而法醫的心更要麻木冷感。」她無奈道。「原來……」她套用他演講時讓人們感觸良深的一句話。「我們都是凡人在執行神的工作……」
他無力地笑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該完成的使命,這樣人生才不會白走一遭……」
她沉默了,也認同了他的理念。他們其實有著相近的一面……他們都有明察秋毫的能力,都有慈悲為懷又感性的心,而且也都是性情中人。
「我必須借酒精來麻痺自己的感覺。你呢?」他快要醉得不省人事了。「你有我。」他含情脈脈地望著她。「有我陪著你,不要怕……」
她應該抗拒他的擁抱,可是她沒有。她應該爬起來拿起醫學百科全書,坐在電腦前面分秒必爭地趕報告,可是她沒有。
作業已在不知不覺中,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她突然不在乎明天,也不在乎學業成績與同學的嘲笑眼光,更不在意自己幾乎裸裎的身子……
她惟一在意的——是他;他的擁抱、他的體溫、他的氣息……都是他,讓自己脫離了常軌。
她念最死板的醫科,將人類視為生物而已。因為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她很難想像自己將來怎麼會有勇氣鎮定地站在手術抬旁,無動於衷地替一具具人體開膛剖肚?一直以來,她視男人和女人都是同一模樣,反正不論男女,生病都要吃相同的藥,長腫瘤也都要開刀……相同的治療模式。可是,歷經解剖課,還有這一夜,一切全都變了樣。
她開始留戀他的身體——
甚至,她起了生理變化,連心跳都快加不少。如此強壯的身體,以及正觸碰著她的雙手……
她不知道自己的少女情懷已然呼之欲出了。
「嗯,我想睡了!」他霸道地說。他隨意拿了件披放在沙發的西裝外套,包裹住兩人的身體,接著睡意朦朧道:「陪我睡——」
他沒有橫抱她回大床,她也沒有拒絕睡在他的身旁。
他們緊緊相依在沙發上……
第五章
他睡得相當不舒服,因為兩人擠在一個沙發上,導致姿勢僵硬,讓他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他感到自己頭重腳輕,眼皮有如千斤重般令他睜不開眼。
不過,在酒精催眠下,他倒是作了一個好夢。
他夢見一名妖嬈艷媚的美女,只圍著一條浴巾半裸地躺在他的懷裡。他以臂當枕,任由烏黑的長髮披散在他的手臂上,她纖弱修長的美腿正勾住他的粗腰,而晶瑩剔透、雪白無瑕的肌膚,惹得他的手不安分地四處游移。
他感到下體勃起,不過這是晨起的生理反應,他並不以為意!
他的硬挺抵在她的臀部,他感到陣陣酥麻的快感,他的體溫逐漸升高……
他耽溺這女人的肉體。
柔軟的女體讓他難以割捨。
軟玉溫香啊!他陶醉在她飽滿的雙峰間。
但他突然發現這不是在做夢,而是鐵錚錚的真實——
思緒逐漸清晰,他們交流真心的昨夜歷歷在目……是涓鵑!是她陪伴他度過酒醉難熬的夜晚!
她仍處在半醒半睡間,雖然睡得沉但並不安穩。倚靠他讓她不再感到恐懼,但是這張小沙發擠了兩個大人,無法順利伸展四肢,讓她整個人蜷縮在他胸前,略寒的晨溫,令她拚命地想藉著他的體溫祛寒。
睡夢中的她,不自覺地暴露出她的脆弱和敏感,她就像一個孩子亟需母親的關懷與照顧。
他目光一閃,心裡突然有股渴望了——他好想永遠這樣抱著她、呵護她。
他想永遠擁有她?
隨即他輕吐呻吟,發現此刻還真不是思考「永遠」的時機,她不能再繼續趴在他的身上了,柔嫩的大腿磨蹭著他的胯下,幾乎令他再也按捺不住高脹的慾望,眼看著自制力已到達極限……
他刻意壓低聲音,掩飾澎湃的情慾,對貼在自個兒胸前的她喊:「醒醒!涓鵑,再不醒來,上課要來不及了!」
熱氣和酒味吹拂在涓鵑的耳畔,一種古怪的感覺讓她情不自禁地顫動一下。霍地她瞪大了雙眸,只見自己貼著一道如銅?棸K壁般的胸膛,當視力越來越清晰,她倏地面紅耳赤,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尷尬的處境。
他酷酷的不說話,眼神卻凝聚在她被浴巾遮蓋住的豐乳。她本能地抓緊浴巾,低頭遮掩,卻完全無濟於事!
他猛地回過神,立刻轉頭避開,其實他不是故意的,只是一不小心視線掃到她的胸部,彷彿被下了巫蠱般,再也移不開了。
她面有慚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越想解釋就越扯不清楚。「我竟然隨隨便便地坐在你的大腿上,希望不會造成你的不便和誤會。」她羞怯難堪地從他大腿上站起來,他心裡依依不捨,卻又無可奈何!
他側過頭,神色竟有些赧然,咽喉彷彿梗了一大粒核桃,他艱澀地說:「讓你看到我酒後胡言亂語的一面……」
聰明的她也趕緊乘機為自己解釋道:「我也是。昨夜我說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話,那都不是真的……」她故意裝糊塗。「而且你昨晚酒喝多了,說話模糊不清……我實在聽不懂……」
好強的兩人,都不願意面對自己昨晚的失態,為了保留自尊,他們忙著給彼此找台階下。
天色漸漸亮起,他們的意識也清醒了。具有相同的特質、同樣好勝的兩人,誰也不肯服輸,不肯承認自己是弱者!
面對杜嵐風那張狂妄非凡的臉,齊涓鵑就算衣衫不整、狼狽不堪,也不願意在氣勢上矮他一截。
「我先回房去穿衣服……」她神色鎮定地道別。
他也恢復以往冷冽的語氣。「三十分鐘後,車庫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