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兒轉過頭,哽咽地說道:「你不是一向自認無情無義嗎?我很高興這次的『生命』之旅,讓你變得有情有義,知道什麼是愛,也懂得用愛來幫助人了。
「既然已經看到難民營的慘狀了,就趕快捐錢吧!捐了錢之後,我們就可以分開,你既然覺得我礙眼,我們就趕快分手!」
只要趕緊拿到一千萬,他就會和金雍宇一刀兩斷,逃得遠遠的,讓他永遠也找不到,也永遠不會見面。
忽地,金雍宇抓住薩兒的衣角,讓薩兒不得不回過頭來,而金雍宇又立刻抓住了他的手,他掙脫不了,只能任由他去。
過了一會兒,金雍宇突然抱著薩兒,讓薩兒嚇了一大跳,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金雍宇竟痛哭了起來。
他的淚水震撼了薩兒,讓薩兒連動都不敢動。
這二十九年來,過得實在太舒服了,眼前的悲慘景象,讓金雍宇覺得過去的日子似乎是白活了。
看他哭成那樣,薩兒突然覺得他很可憐。一向心高氣傲的金雍宇,一定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哭吧!想哭就哭吧!好好地發洩一番吧!」
金雍宇痛快地哭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止住了。
抒發過後,他覺得心裡有著不可思議的平靜,似乎將所有的痛苦,都宣洩了出來。而薩兒故意開著玩笑道:「你流了一身的汗,衣服全濕了,臭得要命!」
金雍宇終於露齒一笑。「你也好不到哪裡去——我們是半斤八兩!」
他們互看了一眼,無聲地笑成了一堆。
接下來的幾天,薩兒一直照顧著他。
金雍宇不時地喊痛,薩兒乘機揶揄他。「你真是大少爺!這一點傷算什麼?不要叫了!」
金雍宇躺在病床上,望著白帆布做成的屋頂,及天上的藍天白雲,心裡頗有感觸。
幾天前,他還是在商場上呼風喚雨不可一世的財經大亨,如今居然淪落到衣衫襤褸、露宿街頭,連個擋風遮雨的地方都沒有。
「比起你——我還真是懦弱得多!」這些天下來,看到的種種景象,讓他覺得薩兒真的十分有勇氣,他自歎弗如。
薩兒趕緊好言安撫著。「你何必跟我比呢?我只不過是一個貧窮的傢伙罷了,有什麼好比的呢?倒是——」薩兒心裡牽掛的還是金雍宇的錢,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著。「你什麼時候捐錢呢?」
「錢?」金雍宇眼睛一亮,一個自認完美的計劃已經成形。「不管你怎麼說,我都覺得你是我的『改造恩人』!不管你的出身如何,但你的愛心不落人後,讓我十分感動!」
「所以——」薩兒被他的讚美弄得興奮不已,彷彿一千萬已經到手。
「我決定我們一起回台灣,我要將你的感人事跡訴諸媒體,我會舉辦盛大的記者會,再風風光光地捐出這筆錢——」無論何時何地,金雍宇都不忘炫耀,這就是他好大喜功的個性。「薩兒,到時候你會變得很有名,是個充滿愛心的人,而我也會從滿身銅臭的商人,一躍而成為大善人……」捐錢又有好名聲,真是一舉兩得。
金雍宇對自己的計劃得意不已,薩兒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發白。
該死!給個錢不但不乾脆,還要公諸於世,惟恐別人不知。金雍宇真是虛榮得可以!
等了半天,金雍宇終於心甘情願地捐錢了,可是在他的如意算盤下,這些錢不但不會落在「組織」手裡,反而會跑到慈善團體的口袋裡,想到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時,薩兒真是氣得牙癢癢的。
看樣子,軟的不行,只好來硬的了。薩兒頓時下定決心,決定「綁架」金雍宇……
金雍宇從小就是個大少爺,吃得好又穿得好,身材雖然保持得不錯,可是看起來就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再加上一點苦都不能吃,薩兒盤算著,他一個人對付金雍宇,絕對綽綽有餘。
先把他騙到荒郊野外,然後將他一拳打昏,再蒙住他的雙眼,丟到布袋裡,等他醒來,薩兒會「變音」威脅他打電話回台灣,將贖款匯到「組織」的國際人頭賬戶裡……這麼一來,就是一個完美無缺的犯罪計劃。
一切依計行事。
薩兒假意告訴金雍宇,說他大病初癒,應該四處走走,金雍宇高興得應允。
「真棒!總算遠離悲慘難民營了!」不用再面對生老病死的壓力可以暫時紓解一下,讓金雍宇十分感謝薩兒的體貼。
「應該的!」薩兒隨意敷衍。
一路上薩兒都十分沉默,一直帶著金雍宇走著,直到走到險峻的峭壁邊,四下不但無人,峭壁下,又是深不見底山谷,看到這種情形,金雍宇便止住不肯前進了。
「怎麼了?」薩兒回頭詢問著。「怎麼不走了?」
「我怕。」金雍宇恐懼地說著。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完全信任薩兒了。
「你居然會有懼高症?真是沒有用!」薩兒不屑地說著。「這有什麼不敢走的呢?來——我教你!就像這樣——不要看下面,直視前方。」薩兒來回地示範著。「來!你先走,我在後面跟著你,你別怕……」
對!就趁金雍宇走到窄小的路中間,沒有退路時,用力地給他後腦一拳讓他昏迷。薩兒心中暗定決定著。
可是當金雍宇顫抖地走著小路時,薩兒卻始終沒有揮出拳頭,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到安全的地方。
奇怪,為什麼會狠不下心?下一次,可千萬不能再失常,不能再心軟了……薩兒自我鼓勵著。
經過彎曲小徑後,前方竟別有洞天。
這裡的山全部是紅色的,而且十分陡峭,前方矗立著一大片廢墟,依稀可看出昔日的繁華。在標高一千八百公尺的高原上眺望,喀布爾河潺潺流經山腳下,而婦女們仍用著古老的方式打水,彷彿回到了中世紀般。一種時空交錯的景象,在他們面前展了開來。
外面正在開戰,一堆難民在受著苦,可是見到眼前這番祥和景象,金雍宇的心霎時平靜了下來。
「薩兒,謝謝你帶我來這麼好的地方,整個人真是舒暢極了!」金雍宇誠心地道謝著。
「謝……」謝你個鬼!薩兒在心裡咒罵,等一下,你可能會恨我一輩子。
薩兒彷彿變了一個人般,整個人面目可憎了起來。
金雍宇把握難得的機會,駐足欣賞美景,而薩兒乘機貼近他身邊。
就在薩兒離他只有幾尺遠時——
突然有一匹凶性大發的馬,不聽主人的使喚,在主人狠狠地鞭打了它之後,竟掙脫了韁繩,不顧一切地往前衝,眼看它的前蹄就要踢到金雍宇了,而金雍宇仍沉浸在大自然的景象中,根本來不及反應。
「危險!」薩兒尖叫著。
她毫不遲疑地用嬌小的身軀擋住金雍宇,當馬兒開始猛踢著薩兒時,那劇烈的痛,讓薩兒幾乎無法呼吸。
當薩兒倒在地上時,馬主急忙將馬拉開,一溜煙的走了。而金雍宇擔心著薩兒,語言又無法溝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人馬消失在眼前。
「薩兒!薩兒——」金雍宇緊張地喊著。
薩兒根本無法動彈,只是拚命喘著氣。
「薩兒,薩兒……」金雍宇試圖檢查薩兒的胸口,但他一碰到薩兒,就被薩兒強烈制止。
「不要碰我,我沒事……我自己可以起來……」無論如何,絕不能昏倒。薩兒一臉慘白地硬撐著。
「我背你去找那些義工!」金雍宇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不!我可以自己走……」薩兒強忍著痛苦,閉上眼睛坐了起來。
金雍宇看得目瞪口呆,他佩服薩兒的勇氣,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不當一回事。
「我才不像你那麼軟弱,怕東怕西的……」薩兒還有力氣嘲笑他。
「你真是厲害!」金雍宇服輸了。
「走吧!」薩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站了起來,並一再告誡自己不能倒下,無奈,才走了幾步路,便天旋地轉,眼冒金星。
「薩兒,薩兒……」金雍宇的叫聲似乎越來越遠,薩兒終於失去了知覺。
此時,一架戰鬥機突然從上空飛過,轟炸聲立即響起,火花四濺,火舌到處亂竄,這種情況不知會維持多久,離慈善組織又還有一大段路,為了保險起見,他決定先帶薩兒躲到山洞裡。
當地人稱紅色山脈為「紅色城堡」,前方的廢墟其實是城堡的遺跡,是一二二一年蒙古軍進攻後所留存的,成吉思汗之孫即戰死在城堡的攻擊戰中。
沿路都是垂直的峭壁,只有用磚砌的 望台,可以用梯子從窗口出入。
這是他們現在惟一可以藏身的地方。金雍宇背著薩兒,急忙躲進山洞裡。
山洞一片漆黑,似乎有一種詭譎的氣息,讓人毛骨悚然。
幸好金雍宇在這幾天的磨練下,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他不怕生死,衝鋒陷陣,像個驍勇善戰的超級戰士,跟以往只知吃喝玩樂,盡情享受的花花公子,有著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