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我……」
瞧著兩人進屋,南宮無尚微微扯了下嘴角,他伸出右手掌心,一本簿子倏地出現,他翻開本子,瞧見冊上「佟海」的名字一欄,「卒於三十又二」的字墨慢慢淡去。
忽地,陰暗的天際伴著閃電再次打下一記響雷,他抬眼,發現天際散出了不尋常的斑斕色彩,他注視這異象,藏在面具下的濃眉皺了下來。
「原來是你偷了生死簿。」一抹鬼魅的白色身影出現在他背後,聲音帶著幾許高昂,幾許尖銳,臉上戴著白色面具。
南宮無尚收握掌心,冊子已然消失無影,他轉頭瞧見一白色的面具出現在他眼前。「有什麼事?」他對來人他的話語沒有直接的響應,只是冷淡地回了句。
「你剛剛應該也瞧見有不尋常的妖氣竄出。」因兌指了下天際。「城門崩塌了。」
南宮無尚訝異地眨了下眼。「怎麼會?」那門是魔王設下的,一般的法力根本無法毀壞。
「少主毀的。」他的聲音再次尖銳起來,蘊藏著幾許興奮。「他為了個女人把城門給毀了,呵……」他高聲地笑著。
他刺耳的笑聲讓南宮無尚皺眉。「王沒有阻止?」
「沒有。」因兌收起笑聲。「這不是很刺激嗎?」
南宮無尚瞥他一眼,沒說話。
「他們都在裡頭悶壞了,是該出來透透氣。」因兌轉了下頭,瞧著木屋裡的人影。「我也好久沒吃人了。」
「你敢動他們,我會殺了你!」他沒有提高語調,只是冷冷地陳述。
因兌笑了起來。「啊!我都忘了你以前是人類,人跟妖就是不一樣,心腸終歸是太軟了,再說,你殺得了我嗎?」
南宮無尚突然傾身靠近他,轉手間已亮出一把冰寒魄人的銀劍擋在他面前。「你可以試試看!」他冰冷地說。
「我是很想試你的能耐,不過……王不許我們動干戈,真是太可惜了。」他奸笑著。「不過,不用心急,我們終有一天能分高下,我有預感這一天不遠了。」他退後一步。
南宮無尚撤去劍,沒將因兌的話放在心上,自二十年前他的功力大增後,因兌三不五時便出言挑釁,他知道因兌想與他打一場,可因為王不許他們自相殘殺,所以兩人才一直相安無事。
「王要我來叫你回去,至於生死簿的事……」因兌忽然又陰陰地笑了起來。「你放心,我心情不好才會多嘴,而現在……我可是非常愉快。」他的身影逐漸消逝在黑暗中,只留下刺耳的笑聲。
南宮無尚沒將他的話語放在心上,只是拿出生死簿,一頁頁地翻閱著,而後在瞧見「程印」二字時停了下來,隨即詫異地挑了下眉毛,露出難得的笑意。
他合上簿子,視線移至屋內的母子,聽見老人家擔憂的話語。「傷的好嚴重,娘去請大夫。」
「不用了。」佟海的聲音還是充滿疑惑。「娘,俺沒有作夢吧!」
「你怎麼回事?從剛剛到現在一直在說作夢的事。」
南宮無尚右手一揚,隱沒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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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村
春日的暖陽映照在翠綠的林中,只見一排十幾歲的少女拉滿弓弦,表情肅穆,望著幾尺開外的靶心。
「心不要浮動,把呼吸調勻,專注地望著靶心。」站在眾人中間的是名有著清脆悅耳嗓音的女子,她穿著一襲月牙色的衫袍,長髮以紅絲綁著披在肩後,她外貌清秀,眉毛英挺,透著幾許陽剛之氣,飽滿的雙唇像盛開的花朵般透著紅潤。
她側站著,全身挺直,慢慢止住呼吸,思緒放空,四周是一片寂靜,她眼中只有前方的目標,只聽「嗖──」地聲,箭已離弦,啪地正中紅心。
她感覺全身放鬆下來,不由得深吸口氣,轉頭道:「記住了,什麼都別想,專心一意就會射中。」她退至一旁,比了下手勢,只聽得所有的箭在瞬間全飛射出去。
「啊,射偏了!」
「哇!我射中了,射中了。」
「我的箭呢?射到哪兒去了?」
決瀾聽著她們七嘴八舌地說著,不由得綻出了笑意。「你們第一次射箭,沒中也沒關係,只要將我方才說的謹記在心,終會抓到要領的,好,繼續練習。」
她在她們身後走動著,不時給她們一些指導,一刻鐘後,她示意她們先休息一會兒。
決瀾站在樹下,眺望著眼前一片綠油油的山坡,不禁深吸口氣,感覺涼風吹拂而過,帶來遠方的微濕氣息。
她俯瞰坐落於山谷內的村子,注視那炊煙緩緩上揚,而後在空中慢慢散去,深紅的牆,白色的頂井然有續地排列著,蔥綠的樹木點綴其間,還有美麗的桃花林,清澈的溪水由北向南繞頸而過,傳說那是桃花仙子留下的淚水,當時她正被拉離摯愛的丈夫,她悲傷的淚水灑落天地,最後幻化為河,守護村莊。
陽光下,水面波光粼粼,她能聽見孩童在溪裡遊玩的嬉鬧聲。她微微一笑,她閉上眼聽著四周的各種聲響……回想起八歲那年,她遇見桃花仙子,同她學習法術。
可沒想到一年後,仙子突然不再出現,讓她傷心了好些日子,若不是她所練的法術一直存在,甚至愈來愈熟稔,她一定會在漸長之後,懷疑當年看到的仙子不過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決瀾。」
她睜開眼,聽見喚聲而低下頭。「你能不能射中那邊……那邊那棵樹?」毛妘興奮地問著,手指著遙遠的前方,她年方十一,有著圓臉杏眼,穿著藍色印染的布料,頭髮一樣扎綁在頸後。
決瀾閉上左眼,量了下距離。「我想不行,太遠了。」一般而言,弓的射程約八百尺(二百五十公尺)之遙,可她的弓與箭較輕,臂力也無男子大,大概只能射五百尺,現下這棵樹的距離對她而言是遠了些。
「試試看嘛、試試看嘛!」其它女孩兒一徑兒地鼓噪。
決瀾微笑瞧著一個個盼望的眼神。「你們每天都要我射得比昨天更遠些,再這樣下去,哪天你們要我射天上的太陽,那可怎麼辦?」
女孩子格格地笑開。「我們才不會要你射太陽,後翌射下了九顆太陽,留了一顆給咱們,你若再射下,那世界就黑漆漆的了。」另一個閃著慧黠眼神的女孩禾穗笑道,她今年十三,比其它同齡的女孩高出約一個頭。
決瀾讓她逗笑。「我可沒后羿這麼厲害。」
「好嘛好嘛!」另一個女孩麗英拉她的手。「試試看。」
她微勾嘴角。「好吧!」她笑著說。
一夥人高興地歡呼一聲,毛妘搶先道:「我去做記號,讓你能瞧得準些。」話畢,她已往前跑去。
決瀾抽出背上的羽箭,身邊的女孩兒立刻跑到靶心與決瀾的中間處停下,她側身站立,瞧著毛妘一路快跑到樹前。
「加油!」女孩們喊了一聲。
決瀾笑著瞧她們一眼,而後低下頭閉上雙眼,將週遭的嘈雜聲摒除,她感覺微風吹動她的衣袖,樹葉的窸窣聲彷彿在對她耳語,睜開眼時,她已能感覺心靜了下來。
此時,毛妘已跑至樹前,且在樹皮上塗了紅色的漆料。
她預瞄一眼遠方的小紅圈,舉起弓,將箭尾頂住弦,拇指上的抉(扳指)勾住弓弦,而後拉弓成滿月,隨即閉氣,看箭頭,切弦影,瞄準紅心,放箭──
南宮無尚現身的瞬間就見箭矢嗖地朝他飛來,他本能地往旁一偏,感覺箭矢擦過他的面具後疾飛而去。
他立在原地,有些愕然,只聽得幾響裂聲,右邊面具在瞬間崩裂。
「啊……」女孩叫了聲。「好可惜,差點就射中靶心了,再試一次,決瀾。」羽箭距離紅心只有兩寸,若再射一次肯定會中的。
決瀾揚起嘴角。「你們真會找麻煩。」她笑著再次抽出背後的羽箭。
南宮無尚注視幾尺之遙的女子,抬手撫了下右邊臉頰,他的面具怎麼會……
決瀾抬眼望了下蔚藍天際,呢喃道:「天上的鷹啊!借我你的眼,讓我能看得遠。」話畢,她以手指抹過雙眼,而後轉頭直視前方。
南宮無尚回視著她,女子犀利的眼神彷彿正瞪視著他,散發出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氣息,他看著她熟練的持弓搭箭、鉤弦、舉弓、開弓、瞄準,他走向她,右手一揚,所有的人立刻靜止不動。
他來到她面前,低頭瞧著她,聞到淡淡的花香味。「很好的眼神。」他讚賞地說。
他已很久沒在人世間看到如此清澈且充滿靈氣的眼神,像極了天上的鷹,而這樣的眼神竟是女子所有。他轉頭瞄了眼靶心的距離,沒忽略嵌在樹幹內,離紅心只有兩寸的羽箭。
他撫了下破裂的面具,不明白她何以能傷到他,他的視線移至她的箭矢,手指試探性地碰上箭鏃的尖端,依照常理而言,凡間的武器是傷不了他的,念頭才落,他的拇指已滲出一滴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