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瀾?」
「仙子……」決瀾驀地睜開眼,就見南宮無尚俯視著她,眉頭緊皺。
「嚇我一跳……」她撫了下胸口。
「你在作夢。」他說道。
「嗯!」她坐起身。「我夢到仙子她……」
他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何不說了。
「沒什麼。」她搖搖頭,隨即探向腰腹,摸到了沒吃完的桃子,她楞了下:不是夢,仙子真的來見她了。
「怎麼?」他低頭瞧著她伸入衣內的手。
「沒有。」她微笑,瞧了眼四周,發現他們在一個小山洞裡。「我睡多久了?」
「兩個時辰。」原以為她會睡一天以上,沒想她這麼快就醒了,見她面色紅潤,他這才放下一顆心。「你餓嗎?外頭有些野果,我去摘一些。」
「不用了。」她在他的攙扶下起身,走出洞外,刺耳的光讓她抬手遮了下。「我現在很飽。」
「很飽?」他挑眉地看她一眼,他記得她還沒用早膳?
「仙子在夢裡拿了仙桃給我吃,所以不餓。」她深吸口森林之氣。
他揚起嘴角,以為她在說笑。
「我還帶了一片回來給你。」她拿出腹中的桃子,見他一臉吃驚,她笑道:「敢吃嗎?」
他微笑。「如果這真是她給你的,必定對你有好處,你自己吃吧!」
「一人一半好嗎?」她將長片的仙桃折成兩半遞給他。
他搖首。「不用了,你自己吃吧!」雖說他不能肯定那是桃仙在夢中給她的,但見它比一般的桃子大上許多,再加上芳香四溢,應該很珍貴。
「嗯!」她拿出帕子將之包起,放回懷中,而後抬眼瞧著他。「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你說。」他點頭。
「若有機會,你想投胎做人嗎?」她問。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他看著她,揚起嘴角。「或許不做人,做一匹在草原上奔跑的馬。」
他的話讓她露出笑。「馬也辛苦,得讓人騎、讓人役使。」
他也笑,聽她又繼續道:「你知道投胎前為什麼要喝孟婆湯嗎?就是讓人忘了前世的一切,從新開始。」
「你認為我該忘了一切?」
她點頭。
「如果你村子裡的人讓人全數殺盡,屍體被吊在城門上鞭打,你能忘嗎?」他冷酷地問。
她後退一步,滿臉震驚,覺得自己要吐了。
「那夜大刀背著我一路逃出軍營,他受傷太重,沒能活下來,只留了一句話,這些年咱們拚死拚活是為了誰?」他抬頭看天。「即使過了八十年,我還是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她沒說話,只是長歎一聲。
「這麼多年了,我還是忘不了他們死在我面前的慘樣。」
「是你不敢讓自己忘記。」她輕語。
他看向她。
「你不停地責備自己,因為你始終沒有原諒自己,但這並不是你的錯。」她歎息。
他面無表情地說:「我並不想得到原諒。」她揪著他,蹙緊眉心。「你真是個很笨的人,又固執又笨。」意外地,這話讓他露出笑,從別人嘴中聽到這種話會讓他很生氣,可由她說出,卻讓他覺得好笑。
「你喜歡桃花村嗎?」她突然轉了話題。「以後你就跟我一塊兒住在村裡好嗎?不要回去那人身邊了。」
他移開視線。「你在同情我嗎?因為覺得我傻。」他沒忘記她在昏睡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低頭瞧著地上的草。「我不知道,或許一半是吧!可另一半不是……」她輕擰眉尖。
「另一半是什麼?」他轉向她低垂的側臉,黑眸閃了下。
「我不知道。」她腮若桃紅,右腳無意識地輕磨了下腳邊的草。「你有沒有第一次跟人見面時,就覺得這人很面熟,或是好像以前在哪兒瞧見過的感覺?」
「有。」生前他的幾個部屬都給過他這種感覺。
她偏頭瞧他,眉宇間儘是笑意。「第一眼瞧見你時,讓你嚇了一跳,後來我愈瞧你就愈覺得你面熟。」
他詫異地看著她。
她漾著笑繼續道:「說不准我們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見過面,人說十年修得同船渡,我們這般因緣不知又修了多少?」
她的話讓他心中一暖,嬌笑的模樣也讓他心中一動,而後便急忙移開視線,如果他不是鬼,他一定會讓她成為他的女人,與她在一起愈久,他就愈無法克制心中的渴望,但這樣的想望明明是不可能實現的。
他指著前方,說道:「你能走嗎?過了這個山頭,再過一個城鎮就是桃花村了。」
「我現在覺得精力充沛,爬兩座山都沒問題。」她笑著往前走。
他走在她身後,長歎一聲,卻不知自己所歎為何?
「對了,剛剛那個穿紅官服的仙人是誰?」她回頭問道。
「他是判官。」
原來是判官,決瀾點點頭,追問:「他為什麼要追你?」
他瞧她一眼。「我拿了他的生死簿。」
她訝異地瞧著他。「為什麼?」
「我自有我的用處。」他不想多說。
她歎口氣。「跟仙人為敵好嗎?」
「無所謂。」他不在意地說。
她輕擰眉心。「你向來就這麼無所謂嗎?」
他微笑,沒有回答。
「我還以為你活了一大把年紀……」她突然笑開。「我是說加上你死後的歲數,也有一百多了吧!一百多歲的人做事前不是該想些後果嗎?」
「什麼都顧忌著就什麼也不能做。」他說道。「就跟行軍打仗一樣,沒有犧牲是不會有勝利的。」
「偷別人的東西跟打仗沒關係吧!」她偏頭瞧他。
他微笑不語。
她歎氣。「你不打算還他了嗎?」
他依舊沉默。決瀾又歎口氣,只得轉個話題,跟他說些桃花村裡的事,不知不覺兩人已下了山,進鎮時,決瀾瞧見了許多道士站在路邊叫呼著。
「現下世道不安寧,貼符保平安,五張只要一文錢,包你全家福樂安康。」
「出門在外,求學經商,平安為首要,只要買張符,孤魂野鬼不近身。」
「怎麼回事?」決瀾瞧著許多路過的人兒都上前去買符。
「之前有許多鬼怪從魔城跑出來——」
「公子小姐,要不要買張符?」南宮無尚話未說完,便讓一上前的小道士給打斷,他穿著一寬大灰袍,頭上梳著包頭,年約十四。「不用了。」決瀾上前,將他擋住,才在平鎮遇上個道長,怎麼現在又來了!「我師父的符可是很靈的,前些日子才治了個女鬼。」他將黃符拿前。「真不用了。」決瀾急忙將之擋開。「不用了。」她拉著南宮無尚的手便要離去。
南宮無尚低首瞧著兩人相握的手,感覺她的柔軟,心神突然有些恍懈,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什麼,卻又急快的一閃而逝。
「姑娘請留步」
決瀾瞧著上來的年輕人,他也穿著寬大的道袍,頭上帶著混元巾頭,扎髮髻,小道士一見到他立刻叫了聲,「師父。」
決瀾眨了下眼。師父?這男子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沒想這麼年輕就當人師父了?而且看起來還有些弱不禁風的,實在難以說服人,難怪在所有的攤中,就屬他生意最不好。
「姑娘……」道士巫盡山打量著她,隨後將視即又將視線移至她身後的男子身上,在瞧見對方不友善的目光時,立即視線移回眼前散香氣的女身上,「能與姑娘私底下說句話嗎?」
「不用了。」決瀾搖首。「我們還要趕路。」
「只要幾句話——」
「走吧!」南宮無尚握著決瀾的手要離開。
「姑娘——」
「師父、師父——」街道的一頭突然匆忙跑來一群人。「師父快來,救救我們家少爺──」
決瀾瞧著他們衝過來喊著,「哪位道長行行好,救救我們家少爺,他讓妖怪纏上了。」
決瀾輕蹙眉心,瞧著家僕慌張失措的拉著道長就要走,她與南宮無尚相視一眼,而後往前走去。
「為什麼妖怪要來擾民呢?」她問著。
「吸取陽氣能讓他們道行加深,法力變強。」他簡短地說著。
「沒別的方法修行嗎?」她不解地問。
「有,可是那些方法比較慢。」他瞧著她深鎖眉頭。
「你也會吸人陽氣嗎?」她問。
他微笑。「你怕了?」
她搖首。「你若真要害我,又何必拖到現在,我只是想,你當時報仇心切,會不會因此……」
「我雖然想報仇,可我還沒到是非不分、不擇手段的地步。」他明白她的意思。「我的法術主要是以怒氣聚積而來的,並不需要吸人氣。」
「你的怒氣還真多。」她匪夷所思地說著。
他忽然大笑起來,決瀾也笑,她的心兒又開始飄動,像風裡顫動的桃花,雙頰緩緩印成了深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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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鎮上找了間乾淨的旅店住下後,決瀾便在廚房忙碌著。
她輕哼著歌,一面將磨成泥的桃子混著花瓣放入粥裡,自她吃了仙桃後,便覺氣力無窮、神清氣爽,她相信他若吃了一定也會有好效果的,說不定能讓他也登上仙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