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品味倒是大有進步。」他取出一套新西裝往浴室走去。「我該上班了,你繼續睡,等會兒我叫人送早餐上來。」
他從浴室裡走出來後,又是西裝革履的白領階級。
「定……歐先生,」她困難的吞嚥一下。「你必須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怎麼會睡在你的房間裡?我根本沒想過我們會再見面,我是屬於--哦,我的天!我跟他約好了,現在幾點?」
「八點五十七分。」
「我必須趕回去!」
她一把扯開毯子,馬上又驚呼一聲,手忙腳亂的拉回來。歐定寰仰頭大笑,有多久了,他沒這樣開懷暢笑過!
「我的衣服,我要我的衣服!」她怒叫。
「抱歉,我不開乾洗店,也沒有自助洗衣機。」
「怎麼辦?要來不及了!」她咬咬下唇。「你--可不可以--」
「怎樣?」
「幫我買一套衣服。」
「現在嗎?」
「是啊!是啊!」她當他肯了。
「以你現在的體力,走不到大門口又會倒下去,還是別給我惹麻煩了。」
「我道歉,但這不是我自願的。」她沒好氣道。
「很好,我們總算有意見一致的時候。」他毫不動氣。
回顧過往,柳夜紗心頭一片空明,坦坦蕩蕩,已不存留些什麼。剛分手那年,她不時打探他的近況,發現有她無她,他照樣活得比旁人帶勁,她時常夜裡哭醒過來,整個人像日夜轉動不停的馬達,四處奔波掙錢,其實是想爭回自尊。
等到上了大學,又當上了模特兒,學術的熏陶,眾人的吹捧,已足夠轉移她的目光和心力,後來又看多了娛樂界陰暗的一面,比起來,歐定寰算善人了,悠悠歲月已經洗盡了過往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被壓埋在記憶深處。
如今,她不但取得文憑,工作頗有成就,在心靈上也有了寄托,她跟一位有名的攝影師走得很近。
「我答應他去接機,現在怎麼辦?」她忘了身旁有人,忘我的說了出來。
歐定寰縮回放在門把上的手。「他是誰?」
「誰?」
「你要去接機的那個男人。」他走過來。
「我有說是男人嗎?」她眨了眨眼。
「我親愛的未婚妻,」他的語氣並不嚴苛,甚至不洩漏任何情緒,卻令她有毛骨悚然之感。「五年了,你依然學不會說謊。那年在蘇澳,我如果曉得你一說謊便會不自然的眨眼睛,也不至於被你瞞天過海,耍得團團轉!你這眨眼睛的小秘密,他知道嗎?」
什麼跟什麼嘛!她區區小女子都已經忘懷的小事,他一個大男人又何必牢記在心?
「我從來都不是你的未婚妻。」她嚴正地說。「我手機沒帶,想借用一下電話,請汪姊幫我送衣服過來。」她不再軟語央求,要借不借隨便你!
「電話就在外頭。」他以同樣嚴肅的語調回報。「沈英士看見你抱病趕去,就算你昏倒在機場,只要能夠上了明天娛樂版頭條新聞,他一定會很感動。」
他居然都知道!柳夜紗又驚又奇。「你究竟想幹什麼?調查我嗎?」
歐定寰掀掀嘴角,譎詐的微笑使她覺悟到「往日之非」並沒有完全過去呢!
仔細看,他也改變了不少。五年前,他多少還有些年輕人的血氣方剛,不時衝動、發火;而今,他是真正成熟了,不輕易顯露感情,看似誠懇,其實複雜得教人讀不出他的心思。
他不作解釋,逕自留下她一人,出去辦公了。
柳夜紗心想此地不能久留,連忙支撐起疲倦的身子,下床走進浴室。
唉,不知自己走了什麼好運道!昨天出門時,天氣還挺晴朗,她又想早點完成工作,空出時間給歸國的沈英士,於是按照行程去淡水拍照,誰知變天比變臉更快,不到中午就因風雨太大而無法工作,趕回台北又被事情耽擱,已經預約了去看醫生卻來不及。
老天爺似乎看她不夠倒霉,什麼地方不好躲雨,什麼時候不好發病,偏偏在歐定寰出門時被他撞見,又正巧體力透支過度,好死不死的昏倒在他懷裡。
假使她還存有向歐定寰證明她「今非昔比」的心,這下子臉也丟大了,出盡洋相,只怕再也翻不了身。
天要亡她嗎?怎麼盡在歐定寰面前出醜,永遠擺脫不掉「大麻煩」的形象?過去如此,今天也一樣。
洗個熱水澡舒服了點,也精神了點,她開始苦思脫身之道。她稍稍把房門打開一道縫,看到外頭好大一間辦公室,聚集好多人,她連忙把門闔上。
完蛋了,別說她這模樣走不出去,就算給她一套新衣,她也不敢曝光啊!
看來沈英士那邊只好失信了,當務之急,她絕對、絕對不能被人發現她和歐定寰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夜,如今她鋒頭正健,許多記者追著挖新聞,萬一鬧出醜聞,不但名譽受損,連帶影響「聖瑪莉亞」崇尚自然、健康清新的形象,她將受合約處分。
就算她不在乎這些,也必須顧慮到沈英士的感受。
別瞧他是有名的攝影師,拍多了美麗的女人,有不少女星、名模自動投懷送抱,但沈英士卻律己甚嚴,不亂搞男女關係。他欣賞她,認為她有如一溪潺湲流水般的清澈,難得地沒染上俗麗的色彩。
若是讓沈英士知道,他夢寐以求的窈窕淑女沒有睡在她自己的床上,他作何感想?她又情何以堪?
想到這,她掩面哀叫一聲,垂下手,苦無良策。
突然,門把轉動。「你怎麼下床了?」歐定寰手裡提著幾個紙袋進門。
為什麼歐定寰對她睡在他房裡一副不在乎的態度,難道他常帶女人回來上床?!柳夜紗沒好氣地心想。
「吃完早餐把衣服換上,然後我們到醫院去。」
「去醫院?我們?」
「不強押你去,你肯去嗎?」他目光下移,欣賞她一雙白玉般的美腿。她防衛性地怒目瞪他,勉強自己別動,可是一想到白襯衫下什麼都沒穿,不由得把腿夾得更緊。
「半小時候我來接你。」他笑笑,走了。
他是什麼意思?彷彿五年的光陰不存在,他們仍是一對未婚夫妻。
開什麼玩笑啊!她才不想再一次屈服於他的「惡勢力」。
打開餐盒,她努力的往肚子裡裝麵包、培根、乳酪沙拉和果汁,決心自力救濟。
取出其它紙袋裡的東西,一件印度絲洋裝,一襲搭配的半長外套,一雙高跟鞋,還有內衣、絲襪、鑽石髮飾、皮包,一應俱全。她穿在身上,不禁有些難為情。
「他什麼時候學會買女人的衣服了?」柳夜紗嘟囊道。想到自己連內衣尺寸都被他摸清楚了,真是羞死人了!
看準辦公室沒有人,柳夜紗不再遲疑迅速往門口溜走。
「你去哪裡?」
她險些嚇破膽,驚軟了腳。
面向牆壁的高背椅旋轉過來,原來他整個人被椅背遮住。
「你幹麼嚇人?」她斥道。
「是你自己嚇自己。」他端坐,凝視她。「當了名人,卻作風依舊,喜歡偷偷摸摸的開溜。」
她臉一紅。「我沒有。」老天,他的記性不能差一些嗎?
「妳就是有。這證明一件事,你目中無人,一樣自私。」
「我沒有。」畢竟今非昔比,她冷靜的走向他。「我悄悄離開,不是想逃避你,而是要躲開這種尷尬的處境。我不能鬧出緋聞,這關係著我跟「聖瑪莉亞」的合約。」她沒忘記,跟他說話愈誠實愈容易打動他。「我也不明白,為何我老是欠你的情?不過你放心,我會還你的。」
「用錢?」
「不行嗎?沒道理要你付這身衣服的錢。」
「那你不該問我我花了多少錢嗎?」
她不理會他的諷刺。「這種名牌,我一問就知道了。」
「還有我照顧你一夜的看護費呢?」
「你不是認真的吧?」
「我只是好心的提醒妳。你一向連小恩小惠都要計算清楚,唯恐別人沾惹了你,趕緊用錢還清了好劃清界線。」他帶著不隱藏的厭惡神氣道:「所以說,不管你拿多少錢來,我都不驚訝。你有錢了嘛!」
「那才不是我,應該是你自己吧!」
「哈哈,妳太看重我了,我挖空別人口袋裡的錢都還來不及,哪有額外的力氣去資助別人。」
她對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定寰,你變冷酷了。」
「我只是學會了也習慣了「在商言商」這四字箴言。」
他穿上西裝外套,走過來扶住她的肩。
「醫院那邊我已經通知了,走,我陪妳一道去。」
「不。」她甩開他。「如果我需要醫生,我自己會去。定寰,不,歐先生,五年前我離開你的時候,就決定不再和你扯上私人關係。我不能再和你雙雙出現在公眾面前,我已經有了要好的男朋友,希望你體諒我的心情。」
她一邊說一邊對他又是水靈靈又是火辣辣地望著,歐定寰卻是聲色不動。
「那個沈英士知道你有未婚夫嗎?聽說他是一個對感情有潔癖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