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赫沉默的時候仍有一股驚人的氣勢。那執著剛毅的真情,震撼了龍依旬。他怎麼可以這樣愛她?喬羽書有什麼好!
夏元赫用他溫和的冷漠,逼迫她越離越遠,即使兩人近在咫尺,亦如相隔天涯。他們相識相戀近兩千個日子,他怎能說變就變,逃命一樣拒絕她?
是誰說的,世界上最長的距離,是情盡緣滅的男女的眼神。
不,她不會輕易放棄的,任何她想得到的,她一定會竭盡全力、不擇手段。
「他們倆真是天造地設,再適合不過……」一句話未竟,夏元赫已厭煩地起身走入屋內。
「元赫,」龍依旬追了進去,「你還要躲多久?她不愛你,她甚至也不愛阿亞,她愛的只有她自己,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她根本是在玩弄你們的感情。」
夏元赫依然無言,黑暗中的他,看起來格外肅穆陰鷙,冷若霜雪。
「元赫,我——」他封鎖了最後一道溝通的管道,將她推出門外鎖上大門,用黑暗和孤寂為自己療傷。
龍依旬捏著手上他公寓的鑰匙,那是她逮到一個機會,偷偷到鎖店打的。有那麼一下下,她衝動地想直接開門進去,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一場,但她還是忍下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呀,她圖的可是一生一世,所以她更得忍。
第八章
喬羽書站在一座城堡前,夕陽染紅半個莽闊的蒼穹,陣陣野風吹拂,凝神靜聽,風中的細響猶似城堡和山林間的低語。
她所在位置的斜後方,潺潺淺流的是歐洲大陸最後一條沒經過人工疏浚的河流。這河安靜時,水平如鏡;洶湧起來,卻是大浪淘沙。自古以來誰都讓它自由,就連那些在河邊高地上蓋宮堡、造別墅、自喻為天之驕子的法國王親貴族們,也沒更動過它。
數年前,剛從學校畢業,她曾和幾個要好的手帕交一起到這兒自助旅行,當時她曾經滿懷綺思夢想地立下心願,希望有朝一日能帶著心愛的人,重遊香波宮,在這裡談段浪漫的貴族戀情。
寂寞呵!
拖著行李箱,走人宏偉華麗如童話般的純美宮殿,內心的孤獨、倉皇排山倒海而來。
已經開放作為度假飯店的香波宮處處充滿令人眼花撩亂、櫛比鱗次的石頭塔樓、雕刻天台,圓的、尖的、方的,各式各樣,每一驚鴻回眸都是一個震撼心魂的建構。
空蕩蕩的信道,厚而高的石牆,值此寒冬,真是冷入骨髓。
一陣笑鬧聲從轉角處傳來,是五、六名亞洲年輕人,男男女女,大概也是到此地旅遊的。
「嗨!」他們一見到她,即熱情跟她打招呼。「你是T省人還是日本人?」
「T省。」她淡淡地回答。
「這麼巧!」其中一名大男孩興奮地說,「人不親土親,就你一個人嗎?要不要跟我們一道玩?」
「不了,謝謝。」喬羽書剛轉身,聽到後面的女孩大喊——
「韓鵬程,你去Check in,我們要到那邊拍照。」
挺熟的名字,她在哪兒聽到過?
冬季日短,一晃眼,太陽已完全沉落,她來到櫃檯,那位叫韓鵬程的男子還沒走,禮貌地朝她微微頷首。
「一個人旅行很寂寥,特別是到了這裡。」他笑起來的時候,左邊臉頰露出一個很討人喜歡的酒窩。
「我知道。」以她此刻的心情,就算加入他們也一樣快樂不起來的。
辦妥手續,她拖著行李,依服務人員的指示往信道盡頭走。
冬天的香波宮很有一種蒼茫的美感,峭立的塔尖在淡淡的霧裡,一切朦朦朧朧。
這季節遊客稀少,根適合需要沉澱心情的她,
「聽說當年建造這座宮殿的國王,只在這裡住了四十天,就再也不曾眷顧它了。」韓鵬程背著簡單的行囊跟了上來。
「你對這裡很熟?」她禮貌地反問。
「在巴黎留學三年,每回有朋友來,我就帶他們來玩,我喜歡這裡。」他說話時,眼睛直盯著地,眼神純淨無塵。
「原來如此,」喬羽書無心攀談,很不巧地,她的房間就和他們預訂的三間房緊鄰著,不搭幾句話也挺奇怪。「我有一位朋友,他的同學也在這裡留學。」
「真的?叫什麼名字?告訴我,我鐵定認得。」
「忘了,等我記起來再告訴你。」
本以為各自回房後,彼此就再也不會有任何瓜葛,奈何快樂的人總看不到他人眼中的憂傷。晚飯後,他們再三地邀請她一起玩橋牌。
喬羽書實在拗不過他們,匆匆合上才看了三分之一的叔本華的詩集,塞進包包裡,一張字條順著邊緣滑落下來,是阿亞紿她的那張便條紙,她信手拈起,目光立時因上頭那三個字而怔住。
「韓鵬程?」這麼巧,是剛好同名同姓吧?
原本還擾豫著要不要過去湊熱鬧,這會兒她更不想去了。不曉得阿亞有沒有打電話通知韓鵬程,倘使讓人家知道了她的身份,東問西問地豈不煩死了。
早知道方才人家問她「貴姓大名」時,她就不該老實回答。
「喬小姐,你準備好要過來了嗎?」看來他們似乎比她還寂寞。
「呃,好,好了。」真是地,悲傷的人連選擇孤獨的自由都沒有。
臨近子夜的香波宮開始飄雨了,六、七個人擠在一個壁爐燃著熊熊大火房間裡,的確溫暖多了。
韓鵬程已向眾人提起,喬羽書有個朋友的同學也在巴黎留學,大家一見她馬上七嘴八舌問個沒完沒了。
「不記得,真的不記得了。」
「至少,你應該記得你那位T省朋友的名字吧?」
煩死了,她可不可以拉下臉來,拂油而去?
「他呀,他我只記得他叫,呃,阿,阿亞。」這句話講完她真的就站起來了。
「龍翰亞,你說的不會就是他吧?」韓鵬程嚷嚷著,「長得高高瘦瘦,白白淨淨,漂亮得像個妞兒,跟他說半天話連屁也不放一個?」
「喂,你很陳水哦。」他同學提醒他別在女孩子面前說粗話。
他所形容的十之八九就是阿亞,她記起來阿亞也姓龍,那,那不是和龍依旬同姓嗎?
她腦海裡突然靈光一閃。
「對不起,我要回房打一個很重要的電話。」語畢,也不管他們嘟嚷著牌才玩到一半,喬羽書立即飛奔回房,撥了一通越洋電話回T省紿戴平。
「幹嘛?」戴平一聽是她,音調下沉。「為什麼我要幫你?」都是因為她,教授好幾天沒到牧場這邊。
「因為除了你,我根本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幫忙。」
坦白說,長這麼大,她很少低聲下氣請求別人。
「人緣差嘛要怪誰,沒事就愛耍大小姐脾氣,當然嘛討人厭。」戴平囉哩巴唆念了三五分鐘後,才言歸正傳。「什麼天大地大的事,說吧!」
「幫我查查看,龍依旬和阿亞是什麼關係。」她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兩個人絕不可能只是巧合同樣都姓龍。
「阿亞跟那個蛇蠍美人會有什麼關係?」
「幫個忙嘛,查到了,我回T省保證重重賞你。」
「又來了,」戴平的火氣忽然冒起。「什麼時候你才會懂得朋友相交貴在知心,而不是錢財收受?」
「是。我失言了。」問題是她們又不是朋友,充其量只能算是同事罷了,這女人真難伺候。
「什麼時候回電給你?」
「隨時。」越早知道越有助於許多內情的理清。
等候戴平回電的這段時間,喬羽書如坐針氈,莫名地,她預感會有一個重大的內幕就此將張揚開來。
一個小時後,戴平回報,龍依句有個堂弟叫龍翰亞,也應該就是阿亞,他從小父母雙亡,是龍依旬媽媽一手帶大的,所以,龍依旬和他就跟親姐弟一樣。
而他才會答應龍依句的要求,幫她弄壞車子的煞車器,害她和夏元赫差點命喪黃泉,所以龍依旬會知道她車禍後顏面神經麻痺,也所以他的口吻才會和龍依旬如此相像。
喬羽書頹喪地跌坐在彈簧床上,腦海中一片混亂。虧她一向自詡聰明多智,沒想到竟傻呼呼地讓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按她以前的個性,她定是包袱款款,殺回T省狠狠痛扁龍依旬一頓,但是現在的她不同於以往了,她不該再那麼衝動,不該凡事只為自己想。
夏元赫得知她不告面別一定非常傷心,她該打個電話給他,讓他放心,並告訴他,她依然深深愛戀著他。
電話沒有人接,她在錄音機上留言,希望他回來後能回電給她。
等了許久,她的電話鈴聲總算石破天驚地響起。
「喂!羽書啊,是我,小龍。」
不是夏元赫?喬羽書提得老高的心一下沉入谷底。
「你?」她怎麼會在夏元赫處,為陪她,特地租賃在她家附近的公寓裡?「呃,我……」
「找元赫是不是?」龍依旬十分不好意思地說:「很抱歉,他累了先睡了,我們一直玩到剛剛才回家,他一頭栽進被窩裡,怎麼叫也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