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赫身上的雨衣鼓起紛飛,她的長髮山因狂風驟雨結成條狀。巨雷和閃電不斷對他倆威嚇,在一聲震天價響後,喬羽書看到眼前即將暴漲的溪流,那滾滾湍流的水勢,讓人不禁要煩惱會不會引起可怕的泥石流。
夏元赫把摩托車停在一株古柏樹下,羊圈裡的小羊們早已因受驚嚇而縮成一團。
照顧牧場的牲畜們,原是老長工張伯伯的工作,但昨天他女兒出嫁回門,特別請了兩天假回家去了。
幫著夏元赫將六頭小羊一遷往高處的牛廄,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別看小羊們平時挺溫馴的,此刻則拗得像頭驢子似地,怎麼哄也不肯走出那搖搖欲墜的羊圈。
「把雨衣脫下來。」夏元赫大吼。
「什麼?」那豈不是要冷死她了。
「把雨衣脫下來給它們披上。」
「開什麼玩笑!」她才想大發嬌嗲,夏元赫已經成功地把一隻「穿」著雨衣的小羊帶出羊圈了。
唉!什麼世界嘛,區區一隻小牲畜居然比她還尊貴。喬羽書心裡真是有一百二十個不願,可,她還是大義凜然地脫了!
這兒雖是山坡,但距離大海不遠,風勢從大海處席捲而來直接刺入骨子裡,叫人發疼且不停地打著哆嗦,連牙齒都格格作響。
「老天,總算大功告成。」挑戰完畢喬羽書倦極地跌坐在草堆上。「是誰那麼天才,想到把小羊們圈養在這個低地的?」
「是我。」夏元赫也累慘了,靠在草堆上,他氣喘如牛,汗水浹著雨水在臉面和頸項間奔流。「那兒地勢低,牧草生長容易,取水也方便。而且以前從來沒犯過水難。」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她擺起架子給予教訓。
「下次你得多當心點。」
「是的,老闆。」他牽起唇角,那笑容是友善而可親的。「回去了吧,看這雨勢一時半刻是停不了的,我擔心溪水漲起會阻斷路面,我們就得在這裡過夜了。」
那還得了,這兒棲風宿雨,她這嬌嫩身軀怎堪消受。
「糟糕,我的表丟了。」一定是剛才在忙亂中掉了。
「等雨停了再上來找吧。」
「可是,那是我媽媽送我的二十歲禮物耶。」名牌的哦。
「有個方法,」夏元赫沉著噪音說:「你留下來慢慢找,我先回去洗個熱水澡,泡好香噴噴的咖啡,等你回來一起喝。」
「很冷血哦你。」竟敢揶揄她,惡劣。忿忿地跨上機車後座,她仍不死心地到處張望。
沿著傍山的小路往回走,到處都積滿了雨水,條條水注滂沱而下。陡斜的坡道和兩邊的山巖,已經混濁成同樣泥濘的顏色。
夏元赫飛馳中的摩托車毫戈預警地嘎然煞住,害她整個人衝撞向他的背脊。
「過不去了?」她心知不妙,探出頭朝前張望,來時路果然已呈一片汪洋,根本分不清哪裡是哪裡,雨勢卻仍大得讓她萬念俱灰。「那,怎麼辦?」
「抱歉,連累你了。」水已漫過摩托車的上輪框,勉強通過,很可能在半途熄火,他不說,她也明白。
「回牛廄吧,也許明天水退了,我們就可以脫困了。」橫豎只是一晚,她天不怕地不怕,難道就吃不了這一點點苦。
第五章
幸好乳牛、馬兒和羊群們均十分鎮定,並沒有因為驚人雨勢而顯出騷動和不安,對於他倆的二度造訪也處之泰然。
夏元赫在一個空曠處,勉強生起火堆,讓深受濕寒與飢餓交迫的她,稍稍感到舒適了些。
「冷嗎?」他把衣服脫下來,放在火堆上的木架烘烤,結實起伏的背肌在火光映照下分外偉岸,那勻稱得不可思議的身軀,是力與美的完美組合。風殘雨摧之後,原本該憔悴不堪的容顏,依然俊挺得叫人生妒,明明已倦極累極,他的軒眉燦眼卻安然得波瀾不生。
喬羽書心想,如果不是之前兩人嚴重交惡,她大概會情不自禁地愛上這傲慢不可一世的自大狂。
「冷,冷得我快要受不了了。」她連舉在火堆上烘烤的雙手都了無血色地顫抖著。「喂,我能學你,把衣服脫了,放在火堆上烤嗎?」孤男寡女共處一「廄」,她很難確信他會是個現代的柳下惠。
「請便。」
夏元赫要不是個十足的自大狂,就是個性冷感,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把身子轉向一邊,眉目輕鎖,就再也不動聲色。
苦寒摧折了她該有的矜持和防衛,她快手快腳地剝去濕衣,僅留下貼身的衣褲,鞋襪也脫下,解開一頭長髮,半蜷縮在草堆邊,痛感從頭開始折磨她,慢慢沿著胸臆傳向四肢百骸。
突然一陣急咳加上扯破嗓子的尖叫,讓夏元赫不得不回過頭來察看究竟怎麼回事。
「老鼠,有老鼠。」顧不得衣衫不整,她花容失色地躲到他背後。「你把它趕走,看到沒,它的尾巴在那兒?nbsp; ?br />
「不是老鼠,是蛇。」一條龜殼花,潛在草堆裡,夏元赫取來一根竹棍,將它趕往別處。「好了,應該就它這一條吧,你——」
喬羽書嚇呆了,水眸和櫻唇張得老大,連閉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你,你沒事吧?」夏元赫好言安慰她坐下,並再三保證絕對不會再有蟲蛇鼠輩來干擾。
「我,好冷。」她攀向他的臂膀,冀望獲得更多的溫暖。「好冷……」
她滾燙的前額貼靠在他胸前讓他嚇了一大跳,他目帶焦灼地搖撼著她,「老天,你發高燒了!」燒成這樣卻還喊冷,這是……見她喘息加劇,他駭然地用整個身體包覆住她。
「我,我不會死在這裡吧?」喬羽書也被自己嚇壞了,臉色蒼白得如一張雪色的絲絹。「不是說、說……
禍害遺千年的嗎?」
「不會,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裡的。」夏元赫將她抱得死緊,見火光稍小,說:「我把火加大,為你燒一壺水。」
「不,不要離開我,抱緊我,求你……」無助地倚偎在他胸前,眼前是一張倉皇關切卻不知如何是好的面孔,看到向來沉靜的雙瞳裡湧出那麼多的恐懼跟無奈,她莫名生出一股欣慰。
在氣力將竭之際,她想的不是溫暖的房間、親愛的家人,而是他的胸懷好暖和,下一刻,她沉入無底的黑暗——
想是昏過去了,也可能是睡著了,要不是夏元赫起身去添柴火,她大概會就那樣歪在他身上,朦朦朧朧地昏睡一整晚。
清醒過來的她身體漸漸溫暖起來,發自體內的熱度則出入意料地逐漸退去。
夏元赫的手停在她的臉龐上方,躊躇良久,最後輕輕撫向她蒼白的左頰,緩緩摩挲起來。
他的另一隻手臂仍緊抱著她,兩人之間有些不尋常,也很有礙觀瞻的袒裎相對。
他的喘息就在她的耳邊,那弧線優美的唇在她腮邊,她清楚看見他眼中佈滿的血絲。
「我想,我恐怕要大病一場了。」有記憶以來,她不曾這樣頭痛欲裂過,原本已經退去的高燒又陡然竄升,燒得她兩眼迷離。
「真要那樣,我只好冒險帶你回別院。」夏元赫將地再移近火堆一些。他從工房裡找來還堪使用的鋁鍋,裡頭已經傳出陣陣奶香,他舀了八分滿的一陶碗,端到她嘴邊,餵她一口一口喝下。
「好些了?」
他的體貼讓她備覺窩心,很少有人能夠在危難當中,還願意全心全意關照旁人,特別是一個不太順眼的討厭鬼。
喬羽書赧然地握住他的手,「如果我能大難不死,請提醒我得好好謝謝你。」
「我會的。」他故作輕鬆地說。「別忘了要泉湧以報。」
「那是當然。」她蠕動著乾澀的唇笑道:「若能逃過這一劫,我發誓一定會想盡辦法讓你愛上我,」
「可見不是太嚴重嘛,這個笑話非常有趣。」他的笑,帥呆了。
「我是認真地。」喬羽書一奉正經地說,「我雖然被寵壞了,但沒有被寵傻了,像你這麼好的男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怪不得小龍非你不嫁。」
夏元赫的手再一次放在她額頭探觸溫度,掩不住的憂心全寫在眉宇之間。
「我也許是個好男人,但不一定是個好丈夫。」他漫不經心地回答。
「是不是好丈夫,得看你愛我夠不夠深。」她自嘲地咧著小嘴笑。「答應我嘛,紿點機會,至少不要拒絕得太讓我下不了台。」
「我們不適合。」與她四眼相望,心底深處突地怦然悸動。彷彿聽見了什麼神秘的召喚,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臉,緩緩摩挲著。
這樣的觸撫代表什麼呢?喬羽書覺得渾身戰慄,激動情激素迅速在她體內竄流。
「我去幫你把衣服拿來,應該干了。」他慌亂地逃離她的視線,是因為心虛?
到了下半夜,大雨總算變小了。穿上乾爽的衣服,並沒有減輕她體內冷熱交錯的痛苦,天將破曉,他發現昏睡的地身體熱得發燙,再這樣下去,恐怕情況不很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