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比我們鮮活多了。」
「鮮活?」
「你把一些枯燥的事弄得生趣盎然。」
高芝琪哈哈兩聲,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也該是她填填肚子和準備午飯的時候。
「該去吃東西和洗菜了。」她很本分。「我不是來玩,是來做事的。」
「芝琪!我們今天不弄午飯,我要帶你去採水果,那些蘋果甜得、紅得會令你流口水。」
「我行嗎?」
「我相信你不可能把果園給炸了。」
「當然不可能!」
「你應該也不會呼風喚雨,招來什麼山崩、地震、颱風或是海嘯的!」
「我又不是神仙或是妖魔鬼怪!」
盧莉芳一副高芝琪就別擔心的樣子。「所以了,今天就給你上一課,這些水果沒有灑農藥,你可以直接由樹上摘下就吃,很過癮的!」
「不會有蟲吧?」
「看到蟲尖叫兩聲,嚇跑它們就是!」
高芝琪先笑彎了腰,接著盧莉芳也爆笑出來,她們成了好朋友,成了難姊難妹,在這個果園裡,她們都不會寂寞了。
雷遠華論文寫到一半,他被窗戶外面的笑聲給吸引住。
盧莉芳和高芝琪正在後院曬床單和一些枕頭套、被套,她們好像忙得很開心、很愉快似的;他只看到高芝琪的嘴巴在動,而盧莉芳則笑個沒完,在他的印象中,盧莉芳很少笑,她一直是沉靜而優雅的。
他再看看高芝琪,難怪他哥哥會走;她就像一個發光體,把每個人都引到她的身邊。
放下手中的筆,他發現自己沒有再寫下去的情緒,他要出去曬曬太陽,聽聽是什麼好笑的事。一旦打定主意,他就不再遲疑。
兩個女孩見到雷遠華有些吃驚,笑聲自然而然的中斷,她們目光一致的打量他,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他闖入了什麼禁地似的。
「你們繼續聊,我只是曬曬太陽!」
「院子前也有太陽,你不必跑到後院來。」高芝琪有些挑戰的說。
「莉芳!拜託你告訴這個女孩,我怕她,我和我哥都怕她行不行?」雷遠華真的一副怕怕的表情。「我想和她做做朋友,即使當不成朋友,也不要做敵人,我哥和她的『過節』是他們的事,和我無關。」
「芝琪!人家都伸出友善的手了。」
「我和你哥沒有『過節』!」
「那更好了,我可以加入你們嗎?」他自自然然的說:「椅子坐久了,我的腰都快直不起來,而且一個人寫那些枯燥、沒營養的東西,寫得都快腦部缺氧了。」
「我們正在曬床單。」
「我力氣大,可以幫你們。」
「你是『少爺』。」
他擺出一副被侵犯的樣子。「我們家不蓄奴,也個養婢女,請你們兩位說話不要指桑罵槐,口下留情。」
終於高芝琪點頭了,盧莉芳也沒有異議;於是這個馬上可以拿到博士學位的大男人,就在後院裡和兩個女孩晾衣服、聊天。
當高芝淇肯接受一個人,當他(她)是朋友之後,她可以天南地北的和對方打屁,可以掏心掏肺給對方,熱情得叫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不到一會兒工夫,他們三個人弄了一壺檸檬汁.拿了三個杯子,一人戴了一副太陽眼鏡.半坐半躺在前院的草皮上曬太陽。
「我好久沒有這麼的輕鬆了。」雷遠華不禁有感而發。一、二十年來,他只知道拚命的唸書,沒有停下腳步來享受生活、生命。
盧莉芳雖然沒有發表她的感想,但是她顯然也有一詳的感受;在台北忙碌、緊張、競爭的生活中,她可曾享受過午後的陽光、懶洋洋的躺在草皮上、身旁有朋友和可口的檸檬汁?
這曾是電影裡的畫面和情節,但是地現在真真實實的嘗到這種滋味。
高芝琪也真正的放鬆了,不再覺得自己是被放逐到這裡,不再覺得自己和現實的生活脫節,這種沒有壓力、沒有句心斗角的生活,實在才是人過的。
「如果我哥也在多好。」
「雷遠華!別殺風景好不好?」高芝淇推了推太陽眼鏡。
「我哥人不錯。」為了手足之情,即使會被說是破壞氣氛,他還是要說。
「好!他是好人好事代表,他是超級巨星,但是我和他道不同不相為謀行嗎?」
「他到底對你做過什麼?」
「你想他敢嗎?」
「那你們還有什麼好不能為謀的?!」
高芝琪一個多說無益的表情,盧莉芳怕到時場面弄僵,破壞了這麼美、這麼悠閒、這麼輕鬆的午後,她轉過頭去勸雷遠華。
「你換個話題行不行?」
「我只是同情我哥,他是受了點傷,準備回來果園裡休養的,結果待不到三天就又回台北了。」
「他受傷了?」高芝琪一驚。
「外表是看不太出來,我想最主要的是他心裡的疲倦。他始終沒有真正的認同他的職業,而且他也很厭惡當什麼偶像,沒有自己的隱私、自己的生活,走到哪裡都怕被人認出來,怕有女影迷為他自殺,怕他自己一有什麼行動就動輒得咎,你們不會瞭解的。」
高芝琪聽完深感悔意。他是被她逼走的,其實屋子這麼大,他們可以避開彼此的,但是她逼得他帶著受傷的身心離去。
盧莉芳發現了她的異樣。「芝琪!是他自己做的決定,不要自責。」
高芝琪!我可不是說來讓你內疚的!」雷遠華作發誓狀。」如果我哥想回來,他會再回來的!」
但是高芝琪的情緒已經跌到了谷底,她再也不覺得這是一個美麗的下午,陽光不再燦爛,甚至和兩個朋友在一起的感覺也不再溫馨。
「早知道你會這樣我就不說了。」
「我剛才就叫你換話題。」
「你們別為我爭吵。」高芝琪露出一個不是很自然的笑。「他如果想回來,他會回來,我只是對自己的言行感到難過,我太不會設身處地的為別人著想。」
「唉!我真是多嘴!」雷遠華自己掌嘴,希望得到兩個女孩的諒解。
「不用掌嘴,罰!」盧莉芳故作愉快的說。
「罰什麼?!」
盧莉芳看看高芝發,記起她喜歡跳舞。「請我們去跳舞好了,既能活絡筋骨,又可以保持身材。」
「南投有跳舞的地方嗎?」
「市區一定有,難道南投沒有年輕人嗎?」
「不用了。」高芝琪非常謝謝他們兩個人的好意。「我需要的是好好的反省,而不是去狂舞一番。以後有的是機會,我舞衣和舞鞋都帶了,但是,真的改天,今天晚上我要面壁思過。」
雷遠華和盧莉芳互看了對方一眼,他們都同時的感到一股暗流,存在於雷遠中和高芝琪之間。
第五章
NG。
雷遠中很少吃NG。他通常都是一次就完成,但是自從由南投回來後,他的思緒無法集中,一個簡單的鏡頭通常要一拍再拍,不知道浪費了多少的底片,這種現象如果發生在新人的身上,早就被罵臭了。
他覺得自己的精神無法集中,一面對攝影機就好像看到高芝琪嘲笑他的臉龐,似乎在笑他落荒而逃,似乎在取笑他的退縮。
「卡!」導演喊停。要不是看在雷遠中是大牌、票房保證的份上,他早就連三字經都出口,狠狠的破口大罵了。只不過是一個翻滾的持槍動作,他已經拍了十七次。
「導演!對不起!」
「雷大牌!我們的進度已經落後了!」
「抱歉!」
「你的身體是不是還沒有復原?或者是還有什麼後遺症?」導演不敢說得太露骨。「一些動作場面我們可以找展身,你不必每個鏡頭都自己來。」
「我只是精神有些不能集中。」
「你真的可以拍?」
「可以。」
「好!那我們休息三十分鐘。」導演轉頭吩咐下去,再這麼NG下停,他真的會把攝影機給砸了。誰不煩?誰不累?想要賺錢就得付出代價,辛苦是必須的,這已經和藝術無關 只是單純的賺錢而已。
而雷遠中煩躁的倒向片廠的劇務小弟特別為他準備的椅子,他的演技雖談不上爐火純青,但是面對這些變化不大的角色,他自認可以應付得很好,但是他失常的狀況有一、兩個星期了。
小何拖了張椅子坐到他的身邊、「導演叫我來和你談談,他說安撫大牌是副導的責任。」
雷遠中擠了擠鼻子,向小何要了根煙。
「大牌!你不抽煙的!」
「以前沒有讓我抽煙的好理由。」
「現在有了?」
雷遠中的回答則是老練的吞雲吐霧的動作;他不是不會抽煙,只是抽煙對健康有害,而且對週遭吸到二手煙的人也是不道德的,所以他能不抽就不抽。但是現在的狀況不同,不讓他發洩一下,他會發狂。
「薛可梨回台北了。」小何提醒。
「你告訴我這個幹嘛?」
「她不是你心神不寧的原因?」
「她從來就不會讓我心神不寧。」
小何一個深思的表情。雷大牌回到他老爸的果園不到三天就又回來台北,而且立刻投入片廠的工作,好像在逃避什麼似的;這頗不尋常,小何不想嘮叨的問太多廢話,又不是女人家 但是現在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