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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林曉筠

  韋莉也想上班,但是有哪個公司會要一個沒什麼一技之長的已婚婦女?「我叫馬欣妮,馬子的馬,欣欣大眾傳播公司的欣,妮是……」為了讓人容易記住,她不得不誇張些。「漢妮喜餅的妮。」  「我是韋莉。」韋莉忍著笑意,簡短的說,她可不像馬欣妮這麼「大費周章」的介紹自己的名字。「沒冠夫姓?」  「這年頭有冠夫姓的女人嗎?」

  「美國第一夫人希拉蕊啊,為了丈夫要競選總統,她那個女強人也不得不冠上夫姓。」「可惜我丈夫不競選總統。」韋莉也幽默。

  「當你老公的男人一定很幸福,你看起來既柔順又落落大方,我真希望自己像你。」馬欣妮盡可能的沒話找話。「我們能碰上也是有緣,聊了一會,你一定口渴了,我請你喝杯咖啡。」「謝謝,不用了。」韋莉推辭道。

  「你有事嗎?如果不趕時間的話,我們可以坐下來聊聊天的。」馬欣妮不敢表現得太積極。「是沒事——」

  「那就這樣了。」她立刻替韋莉決定。「衣服我們可以等一下再來挑。」韋莉這下實在無法拒絕。如果是個男人,她還可以掉頭走人,可以義正辭嚴的說不,但對一個如此熱情的女孩,她只有接受了,反正只是喝杯咖啡聊天,談得來就多聊——會,談不來她也可以藉故離開。她沒有什麼損失的,說不定還能交上一個朋友呢!雖然馬欣妮的動機不是很純正,但她和韋莉經過那一次的聊天,真的成了朋友。她們聊的是一般女性會關心的話題,由於根本不涉及到自身的隱私,所以她們聊得很開懷、很盡興,甚至約好下一次的見面時間。她知道自己對韋莉有所保留,但她真的很喜歡這個女人,這一次沒有聊到她的婚姻或感情,下一次不保證又會避過,早晚一定會談到,韋莉會對她坦白嗎?而她算不算出賣朋友?馬欣妮好矛盾。

  她希望韋莉是一個忠於婚姻希望韋莉能找到真正的快樂。

  鍾其弘決不是一個好丈夫。

  忠於丈夫的女人,但又一次又一次「什麼都沒有」的報告,能滿足鍾其弘多久?如果他換一家徵信社呢?從來馬欣妮都沒有讓感情來影響她理性的判斷力,但是碰上了韋莉,她無法「鐵面無私」,她好想知道韋莉和那個男的是什麼關係,當然她可以查,只怕查到的結果更令她矛盾。

  煩!她的心情只有一個煩字能形容。

  還有韋軍。

  自從上一次在夜市不歡而散之後,他沒有一通電話,沒有再出現,好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似的,原先她還以為自己不會太在乎,但是……但是她還是在乎的。

  她可以去找他,可以先向他低頭,但只怕此惡例一開,以後她在他的面前就矮了一截。所以她忍。

  無論如何她都要忍。

  這一忍下來,她開始失眠,白天的跟蹤已經夠耗體力,再加上晚上她無法好好的入睡,又正值酷暑,胃口不好,終於她不支的在徵信社裡昏倒,而被送到醫院去吊點滴。醫生的命令,要在病床上躺二十四小時。由於一時找不到病房,加上只是吊點滴,所以她被推到急診室外的走廊,準備等有空的病房再說。-送她來的謝奇光因為徵信社一通緊急電話而暫時的離開,幸好馬欣妮沒有什麼大礙,只是打打點滴,否則他還真的走不開:他只知道她近來精神不太好,但是沒有想到她會昏過去。沒有人是鐵打的。

  因為公司的仲介人員和客戶之間產生了糾紛而大打出手,對方人數眾多,韋軍的職員自然吃虧,手、腳都掛綵,縫了二十幾針,他一得到消息,立刻趕到醫院來要瞭解情況。只是還沒有見到他的職員,韋軍就被走廊上一個很熟悉的身影吸引,而他駐足一看——「小馬……」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快步的朝那張病床跑去。

  聽到有人叫「小馬」,馬欣妮本能的抬高了頭,想看看叫的是不是自己,而那個叫人的是不是韋軍,聲音有些像但又不是完全的一樣。「小馬!」韋軍已來到病床邊,他衝動的抓著她沒打點滴的那隻手。「你怎麼了?」  馬欣妮又驚又喜又怒,驚的是會在醫院和他不期而遇,喜的是他們都有台階可下,不必有人先低頭,怒的是她會弄到這地步,有大半要怪他,否則她也不必來吊什麼鬼點滴。她決定逗逗他,決定報一下仇。

  一張臉立刻變得好憂愁、好脆弱、好恐懼、好絕望,她有些像要訣別似的看著他。「沒有什麼,我在等開刀房空出來,一會要動一個手術。」她有氣無力的聲音。「動手術?」韋軍嚇到,「乳癌。」她說。

  「乳癌?」他一臉滑稽又無法接受的表情。

  馬欣妮也想笑。有那麼多種類的癌,她居然說「乳癌」,這下可有得掰了。「我也是很意外,但最近響口一直都好痛,痛得我不得不來檢查,沒想到這一檢查……居然是乳癌。」「可是……可是我以為只有已婚的女人才會得『乳癌』。」他著急又有些困惑的說。「我原先也是這麼想。」她順著他的話掰。「我還這麼問醫生,但醫生說癌症哪分什麼已婚、未婚,就拿愛滋病來說好了,不是只有同性戀才會得到這種世紀之病,只要亂搞性關係——」「第幾期了?」他打斷她的話。

  「什麼第幾期了?」她小心的問。

  「你的乳癌,會不會……」他沒有見到醫生,不知道她的病情,她的生命有危險嗎?是不是她的乳房都得割除?未來的生活……「要等開刀之後才知道癌細胞……有沒有擴散。」她發現自己快要爆笑出來,快受不了了。「你為什麼不通知我?」他責備她。「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為什麼要讓你知道?」她故意說。

  「你明知道——」

  「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她咬著唇,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因為她快忍不住了。「你——」

  「你自己說的,你不會那麼倒楣娶到我,而且那天晚上你又氣匆匆的走了,一副這輩子不想再見到我的模樣,叫我怎麼通知你,讓你知道!」她哀怨的說,知道他一定會很內疚、自責。「你明知道我說的是氣話,我怎麼可能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屍他又氣又心疼的說。「但是那天……」她一副委屈的樣子。

  「我是被你的話氣得、激得——」

  「你沒有一通電話。」

  「我剛從美國回來。」

  「哦……」她的心被喜悅漲得滿滿的,而且她相信也不用打什麼點滴,只要讓她大吃一頓,好好的睡上一天;她現在一定睡得著,那她又可以生龍活虎,繼續當她的無敵女偵探,只是……現在要怎麼圓這個謊?瞧他急成那樣子,如果她現在告訴他根本沒有這回事,這只是一個玩笑,他會不會抓把手術刀,立刻把她大卸八塊?會不會?「操刀的大夫經驗豐富嗎?是這一行的專家嗎?我可不可以和他談談?」韋軍急切的說,「開刀不是小事,你有沒有多看幾家醫院,說不定每一個醫生說的不一樣,這個手術可不可以延?」看他認真、嚴肅的模樣,輪到馬欣妮內疚、不安,她的漏子真是愈捅愈大。「我認識一些大夫,說不定你的情況並沒有那麼糟。」他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你不要怕,這裡一切有我,不會有事的。」「我……」她真的完了。「你的大夫是哪一個,我去和他談談。」韋軍又說,準備瞭解整個的狀況。「對不起……」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不能再繼續這個該死的玩笑。

  「這不是你的錯,發生這種事——」

  「韋軍!」她勇敢的截斷他的話,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要勇敢、無畏的面對現實。「你可以殺了我,但是沒有……」「沒有這回事?」他的臉色又一變的說:「那這點滴?你躺在這裡?」

  「我只是體力透支。」她的聲音像蚊子,甚至比蚊子還小聲。「最近都沒有睡好,加上白天要盯——要寫稿,胃口又很差,所以……所以醫生決定給我打點滴,補充我的體力。」一陣的死寂。

  「沒有乳癌?」他的聲音可以使地獄結冰。

  「韋軍——」

  「沒有手術?」

  「我現在就可以下床回家了。」

  「只是你開的『玩笑』?」

  「對不起……」輪到她緊握著他的手。「我不知道你會這麼急,我以為你根本就不關心我,我……卑鄙、無恥、下流,我是騙子、大撒謊家,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知道自己真的很缺德。」韋軍在一陣的憤怒之後是全然的輕鬆,他氣她開這種可惡的玩笑,但知道她很健康,沒有什麼「乳癌」,這使他的心情為之大樂。他直到剛剛才肯定、確定一件事,他不能失去她,即使娶到她的男人會很「倒楣」,他也願意當那個倒楣的男人。「韋軍……」她搖晃著他的手,這次是她的錯,她願意先低頭,只要他肯原諒她。他抽回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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