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金雅琳,他不會離開一個像陳傑這樣的男人,這種男人很少見了。
陳若男穿著短褲和拖鞋出來,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什麼精神。懶洋洋的、病懨懨的、不起勁的,而且看著他的眼光棄滿了敵意。
「你母親需要你!」黎奇開門見山的說。
陳若男一個轉身,連一句話都沒有說的就要掉頭走。
黎奇及時拉住她。「你沒聽到嗎?」
「不關我的事!」
陳若男的反應,黎奇可以理解。換作是任何人,都不可能輕易的就原諒曾經放棄自己的人;尤其那個放棄自己的人是做母親的,這是任何人都承受不了的打擊,不能怪她會有這樣的反應。
但母女總是母女,親情是最珍貴、也是最無可取代的,陳若男總不能恨自己的母親一輩子吧!
「若男,你母親過得很不好,她作踐自己、自暴自棄,她在懲罰她自己!」
「做給誰看呢?」陳若男一點也不同情的說。
「她在贖罪啊!」
「好奇怪的方式!。
黎奇耐著性子,他瞭解陳若男的脾氣,和她來硬的是沒有用,必須動之以情。不管她表面裝得多冷酷、多不在乎,其實她的心裡也在受折磨,否則她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她和金雅琳都在折磨自己。
「若男,我知道要你在短時間內做到遺忘過去,原諒你媽,那是不太可能的事,但你至少要給她一點希望啊!」
他中肯的說。
「她有你,不是嗎?」陳若男冷嘲熱諷道。
「若男,我們是——」
「『朋友』?」她冷冷的一笑。「金雅琳這時候最需要的就是朋友了!」
「陳若男,我要怎麼說你才肯相信?我們之間沒有曖昧,我們之間沒有男歡女愛,有的只是瞭解、包容、關懷。如果我和金雅琳有什麼,今天我敢來找她的女兒,敢追她女兒嗎?」黎奇不是口不擇言,這是他放在心底已久的肺腑之言。
陳若男不動聲色。
「若男,你打動了我的心,你知不知道?」
她還是不言不語。
「我相信你對我不是沒有感覺,現在全卡著你母親,你一定在找理由排斥我,是不是?」黎奇很清楚她會有這樣的心態。
她只是默默的看著他。
「我心安理得,我敢正眼面對你,也敢問心無愧的看著你母親!」
「你說這些幹嘛!」她終於低低的一句。
「我要你知道,我不要你拚命的找理由拒絕我。若男,你母親真的需要你,她需要你的諒解、需要你的接納,我幫不上什麼忙,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酒精毀了你母親?」他嚴厲的說。
「她以為她這樣就是贖罪、就能得到我的同情?告訴她,別演戲了!」陳若男倔強的說。
「若男……」
「如果我沒有活下去,那她今天的日子還不是要照過?既然她當初選擇放棄我,今天就不要搖尾乞憐;如果她已經生不出孩子,她可以去認養一個啊!如果生得出,那鼓勵她當高齡產婦嘛!」陳若男挖苦道。
「你這麼說太惡劣了!」他失望道。
「惡劣?被人惡意放棄才是惡劣!」
「不要重彈老調。若男,已經發生過的事是無法改變的!」他有很多的錢,但是依舊無能為力,再多的錢也無法改變既成的事實。
「那你告訴金雅琳,種什麼因就會得到什麼果!叫她自己振作點,沒有人會可憐她!」
「你真的忍心?」
「我並不比當初的她殘忍。」
「若男,你這種態度對你、對她、對大家都沒有一點的好處!」他已經快說破了嘴,但似乎一點效果都看不到。
「你回去吧。如果你真當她是你的朋友。那你就好好照頓她。」陳若男只能勉強自己表示到這個程度。
「你一點機會都下給她寧」
「黎奇,沒有用,說什麼都沒有用。今天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的問題,還有我父親!他吃了那麼多的苦,到如今還是一個人;而吳阿姨呢,癡心的等了二十二年!誰來補償他們?」陳若男凝重的說。
她咬著唇,注視著他。
「我能做的,我會去做,我做不到的……只有看老天怎麼去安排了。」
陳若男轉身朝貨運行裡走。這次黎奇沒有攔她,她已經說得夠清楚了,這些恩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的,她也不可能像失散多年的母女重逢般,投到金雅琳的懷抱裡,不可能!
一回到屋裡,陳若男立刻迎上了父親關注的眼神。
「你真的無法原諒她?」
「你能嗎?」
「她總是你的母親。」
「而你到了今天,還是愛著她?」
「若男……」
「爸,我們都需要時間。」
忍了很久,陳傑還是忍不住的想要去看看金小梅,畢竟曾經夫妻一場,現在再又回頭看,也實在不忍苛責她太多。黎奇會去求若男救自己的母親,想必她一定是真的需要拯救。
迂迴、繞圈子繞了半天的向若男要了金小梅的地址,他相信女兒一定知道他的用意,只是不點破而已,至少若男不反對。
若男不反對,陳傑找金小梅就顯得理直氣壯,就不會那麼突兀了。
不知道金小梅看到他會做何反應?
她會不會覺得若男是因為他的授意才會如此的冷漠?她會不會以為他從中作梗,硬是不讓她們母女團聚?
她會不會把所有的爛帳都記到他的頭上?她會不會根本就不理他、不和他說話?
想再多都沒有用,按了電鈴就可以得到所有的答案,金小梅會給他答案的!
來應門的金小梅,手中還拿著瓶酒,一身的酒氣逼人,而且有些醉茫茫的樣子;但是醉歸醉,她還是知道站在她眼前的男人是誰。
「來看我的笑話嗎?」金雅琳笑道。
「可以進來嗎?」陳傑理智的問。
「可以!」她敞開大門,一副歡迎的樣子。「把這裡當你的家!」
陳傑走了進來,他用估量的眼光打量了下這個屋子,當名主持人錢一定很好賺,否則她不可能買得起這種房子。光是維護這方面的開銷就不少,看來金小梅真的混得不錯,對她自己交代得過去。
當年她一直就想遠離貧窮,一直就想揚名立萬,看來她是成功了。
「要酒嗎?」她跌跌撞撞的來到他的身邊。
「不要。」
「好酒耶!」
「再好的酒也是穿腸毒藥!」
「陳傑……你還是沒有變,一點也不知道享受人生,嘗嘗好東西。」她笑得花枝亂顫。
「那你就懂得享受人生,你懂得嘗好東西,結果你比我愉樂多少?我有女兒,我有自己的貨運行,我踏踏實實、我心滿意足,你呢?除了掌聲、名氣,你還有什麼?」
他衝口而出。
金雅琳怔了下,她不語的又喝了口悶酒!二十二年後,陳傑還是比她富有。
「你可不可以別再借酒澆愁了?」看她這副狼狽樣,和上一次見她時,有著天壤之別。
「我不是澆愁,我是想醉死自己。」
「只怕你人還沒有死,就已經浪費掉好多的好酒。」他淡淡的說。
「這是關心嗎了陳傑?」金雅琳哈哈大笑。
「你需要的好像不是關心。」
「你說對了,我需要的不是關心!」她笑得有些離譜。
「我需要的是原諒、寬容,但是沒有人肯給我,你也知道的,對不對?」
陳傑一個很輕、很輕的歎氣,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金小梅或許不值得人去原諒或同情,但懷著怨與恨過日子,又能報復什麼?自己又真能快樂多少?
「陳傑,回答我,你到底是來幹什麼?」
「勸你……振作些。」他有些含糊的道:「你突然的不主持節目,突然的退出螢光屏……」
「我主持不下去……」
「真的這麼糟嗎?」
「糟?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糟的?」金雅琳瘋瘋顛顛的晃著,口齒不清的說著:「女兒恨我、不原諒我,一個快四十歲的女人只靠掌聲和虛名過活,這還不糟嗎?我是一無所有啊!」
見她一直喝個沒完,他終於搶過她手上的酒,不許她再喝下去。
「酒……我要酒——」她和他搶著。
「浴室在哪裡?」
「浴室……」她喃喃的重複。
「你需要冷靜、清醒。」
「我不告訴你——」
雖然金小梅不說,但陳傑還是找到了。他拖著她,想往浴室去,但她似乎和他較力似的,一直抗拒著,對他又踢、又捶、又打、又踹的,好像借此來發洩她心中所有的辛酸和不平。
陳傑一個火大,乾脆攔腰抱起了她,將她抱到浴室裡去,不理她的掙扎、反抗,他直接將她放到了浴缸中,然後拿起蓮蓬頭,打開冷水開關的水龍頭,直接的朝她的身上衝。他知道這滋味不好受,但她得忍!
果然金雅琳冷得哇哇叫,一下子,她就從頭到腳濕成了一片,整個人也立刻清醒了過來,酒意全消,她只有一個意識……
那就是又冷又濕。
「陳傑!你下地獄!你去死吧……」她的手揮舞著,咒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