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好煩的?她不也有一個現成的靠山?劉森雄有房子、有車,收入又高。她那座靠山比誰的都硬,我看她才是我們當中最不需要煩惱的一個。」王德琳往床上一坐,蹺起腿說。
「她和劉森雄的關係不像妳和丁大剛之間那麼白熱;不溫不火的,反而生疏。再說,自尊心也不容許她向劉森雄求援。」孔令珠露出難得的嚴肅神情。
「那去找個工作不就得了?」
「話是沒錯,可是......」孔令珠搖搖頭說:「妳不瞭解創作者那種有時別人看來簡直不可理喻的執拗性情。他們大都有種旁人無法瞭解的理念,別人看來莫名其妙,但他們自己卻非常堅持。她其實也曾試過,但就是不成。」
「對哦,妳這麼說我才想起來,她找了好幾次工作,但每次都夭折,到最後她還是躲回桌子前寫作。」錢杜娟恍然大悟。
「找個工作並不妨礙她的創作啊!」王德琳還是不以為然。「沒有收入,什麼都白搭。她是成年人了,應該明白這個道理,也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
「憑妳這句話,就成不了文學家。」孔令珠搖頭不止。
「還好我不想成為什麼學家;那種人,一身窮酸。呸!酸死了!」王德琳撇著嘴又擠眉皺鼻,臉上全是表情。
「妳少說兩句!」錢杜娟白王德琳一眼。
樓下敲打釘捶的聲音一直極有規律的吵噪,這時她們談話一停,那些噪音顯得更令人難耐。更過份的是,接下來的噪音,還兼傳來一陣陣叫人發瘋的音樂聲。
音樂原是優美的旋律,但這種時候,這個時間,它就變成逼人發瘋的魔音了。
「怎麼搞的?樓下怎麼變成那樣?那來那麼多工人?」三個人對視苦笑的時候,丁大剛皺著眉走進來。
「大剛!」一見丁大剛,王德琳立刻像橡皮糖黏入他懷裡。
這半個月,丁大剛被公司派往日本受訓,所以對「流星別館」發生的事不是很清楚。
錢杜娟冷冷掃了黏在丁大剛懷裡的王德琳一眼,簡短几句把事情的原委交代清楚。
「對啊!對啊!所以令珠現在正準備搬走呢!」王德琳又嬌又嗲地,神態很俏。她嘟著嘴說:「大剛,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在一起?你找到房子沒?」
「我就是為這件事情來的。」丁大剛說:「一個同事的親戚房子要出租,他介紹我去,房子在郊區,我去看了,還不錯。如果妳喜歡,隨時可以搬過去。」
「真的?」
「嗯。本來我最近很忙,想過陣子再說,但這裡亂成這樣,妳再住這裡我也不放心。我看妳還是盡早搬過去吧!我明天馬上去簽約。」
「那我要趕快收拾東西了。你什麼時候來接我?」
「反正妳東西不多,過兩天我把東西整理好,請人一起把東西搬過去,再來接妳過去。」丁大剛微微一笑,抬頭看見錢杜娟,衝她一笑說:「那房子很大,還可以分租給杜娟,令珠也可以一起搬過去。」
錢杜娟看他一眼,沒吭聲。孔令珠微笑說:
「謝了!我已經找到地方了。有個學妹搬回家住,把她的房間讓給我,就在學校附近,可以省不少通車的時間。」
「那太可惜了。」丁大剛咧嘴-笑。「妳什麼時候搬,要不要我幫忙?」
「省省吧!你工作那麼忙,那來的時間幫忙!上次德琳連行李打包都多虧劉森雄幫忙,我才不敢指望你。」
「上次我是臨時有事實在無法走開,這次不同。」
「算了!你沒看德琳嘴巴都翹得那麼高了?」孔令珠搖頭。「我有學長會來幫忙,不勞你們費心了。」
「那好吧。對了,怎麼沒看到未央?」
「她在房裡。」王德琳不高興的說:「東問一句,西問一句,一屋子的人你都問候到了,就沒聽你問我一句。」
「剛剛我跟妳說了大半天話,那不算?」丁大剛擁擁王德琳的肩膀,笑睨著她。「好了!我陪妳回房收拾東西。杜娟,令珠,晚安了!」
兩個人親熱地走出去,錢杜娟看著他們身影離去不見,悄悄吐了一口氣。
「打算什麼時候搬?」她問孔令珠。
「後天。」孔令珠眼光從一堆打包好的東西調回,看著錢杜娟說:「看樣子,德琳過幾天也會搬走。」
她頓了頓,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錢杜娟聽得出她沒有說出來的話的意思,沈默一會,然後起身說:
「妳慢慢收拾,我去睡了。」
她沒有直接回房,敲了胡未央的房門。
「丁大剛來了。令珠後天就搬走。」錢杜娟劈頭就對胡未央冒出這兩句沒頭沒腦不連貫的話。
胡未央盤坐在床上,靠著牆角,只是抬頭望了錢杜娟一眼,反應漠然。
「妳打算怎麼辦?」錢杜娟問。
「搬家。」胡未央回答得很乾脆。
錢杜娟沒料到會聽到這樣乾脆的回答,楞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笑完,單刀直入問:
「妳有錢嗎?」
胡未央眉頭一皺,好半天才喪氣的搖頭。
「沒錢妳要搬到那裡去?」
「等我把這些小說賣了,就有錢了。」胡未央指指角落那一堆土墩,答非所問。「反正現在得過且過,我就不相信范修羅那傢伙吃得了我。」
「總歸是要搬的──唉!如果范太太回來就好了。」
「是啊!但現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妳呢?妳打算怎麼辦?范修羅存心趕走我們,只怕還有更糟糕的手段。」
「我能怎麼樣?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錢杜娟吊吊眼睛,聳聳肩說。
走一步算一步──
真的只有那樣了!
樓下的噪音不知幾時停止了,錢杜娟打個哈欠說:
「那些死人樂隊總算走了,我要去睡了,妳也早點睡吧。」
睡?她怎麼睡得著!
胡未央苦笑一下,對著牆壁輕輕磕了磕頭。
隔天,孔令珠上午沒課,帶了兩個學長、兩輛機車來幫她搬家,匆匆說了一聲再見就揮手走了。
一個星期後,丁大剛也將王德琳載走。
「就剩下我們兩個了。」錢杜娟看著丁大剛遠去的車影,有種被留下來的寂寞和孤單感。
「妳如果找到房子就搬吧,不必顧慮我。」胡未央一點也不留戀丁大剛漸遠的車影,掉頭回別館。
別館樓下亂得簡直像個工地,她皺緊眉頭,又掉頭走了。
「妳去那裡?」錢杜娟站在門口大叫。
「隨便走走。」她吼回去,渲洩了一些悶氣。
走──走到北極去也一樣!該死的范修羅!該死的混蛋!該死的世界!
「該死!」胡未央對著空氣胡亂大叫。
在酒吧喝了兩杯威士忌,廝混了兩三個鐘頭後,差不多快十點了;她不想回去,又沒有地方可去,想起劉森雄,便慢慢沿著大馬路走到他住的公寓大廈。
她沒有立刻上去,駐足在樓下,仰頭注視了七樓窗口透露出的溫暖燈光一會,然後才慢慢走進大廈。
第六章
「我是不是打擾你了?」溫純純低著頭,從睫毛的隙縫偷視劉森雄對她突然來訪的反應。
「沒有,我只是有點意外,沒想到妳會來。」劉森雄端坐在桌前,透過桌上的玻璃杯對溫純純溫和地微微笑。
溫純純彷彿受到鼓勵,靦腆地說:
「太好了,我真擔心是不是打擾到你。每次只要看到你的笑容,就能影響我的心情,讓我有一種溫暖和安全感。」
「那是妳心理作用,我的笑容沒那麼神奇。」
「不!我是說真的!劉先生,你是一個很好的人,我從沒有遇見過像你這樣一位溫柔的人。」
「是嗎?我還常被人批評是優柔寡斷呢──」劉森雄笑得有些解嘲。他看看時間,起身說:「不早了,我送妳回去。」
「不必這麼客氣!」溫純純趕緊起身。
走到門口時,她停在那裡,突然回頭說:
「我可以再來嗎?」
她聲音咬得很輕,話一問完,頭也跟著垂下來,露出皙白的頸子,顯得很澀羞。
劉森雄有些為難。溫純純的表現很明顯,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他知道她對他有意,今晚她這樣突然跑來就是證明,是她透露給他的訊息。
如果不是有相當的交情,或對對方有意,一般女孩子不會貿然在夜裡跑去拜訪男性朋友。
「唔......」他顯得遲疑,不知該如何回答。
「對不起,我太厚顏了。」溫純純別過臉,泫然欲泣,柔弱的神態看起來淒楚可憐。
那些在溫純純眼眶裡打轉的眼淚令劉森雄猶豫不決。他正不知該如何開口,聽見溫純純帶著哭聲說:
「這個星期天可以和我在一起嗎?求求你,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想看到你的笑容。我知道你已經有女朋友了,我不會纏著你的。」
「妳別這麼說,我只是──只是──」劉森雄一時情急,脫口說:「我很願意跟妳在一起,也隨時歡迎妳來。」
「真的?」溫純純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