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剎眉頭略擰,此時他已能正常行走,不再需要齊異的扶持。齊異跟在他身後,玉面含笑,心情頗佳。
兩人走入房中,齊異審視四周,對房間的清雅整潔甚為滿意,羅剎卻自顧自地在桌畔坐下,眉目低斂,不發一語。
齊異也不以為意,從容笑道:「好了,現在你可想吃喝些什麼?告訴我一聲,我好讓店家準備。」
羅剎依舊低著頭,冷冷道:「不用了。」
「這怎麼成。」齊異微微皺眉,斷然下了決定。「那便由我來點些菜餚,你多少吃一些吧。」
「隨便你。」羅剎知道他性情執拗,也懶得與他多說。
此時,門外突地傳來店小二的聲音,「公子,小的來為您點燈了。」
羅剎猛然抬頭,目光交雜著厭惡和恐懼。
齊異當然明白他的心情,緩步走出房門外,進出之時,開門關門都特別小心,讓人完全看不到房內的動靜。
店小二見他親自出房門,心生不解,問道:「公子,您這是?」
「聽著,往後只要我們住在這兒一天,任何人都不許進這間房,有什麼事就先來找我,若是違背……」他突地出手,迅捷如風。
店小二眼兒一花,只覺面前似有道銀光閃過,額頭一涼,他伸手一摸,竟摸到一根長長的銀針插在自己額頭上,嚇得他膽戰心驚,雖然痛倒是不痛,也沒流血,可那感受卻是詭異駭人至極。他渾身顫抖著,連聲求饒:「公子,您說什麼就什麼,請您高抬貴手,別再折騰小的了。」
齊異再次出手,倏地收回銀針,冷冷道:「很好,最好記住你說的話,現在把燭火給我,我自會點燈,你先下去準備些你們客棧最好的酒菜。」
店小二連連點頭,轉身欲走,齊異卻又喚住他,「等等。」
「請問公子還有何吩咐?」店小二戰戰兢兢地停下腳步,深怕齊異又使出什麼可怕的手段。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面額百兩的銀票,遞給店小二。 「這給你,往俊你們要是伺候得好,我還會重重打賞。」
威脅利誘下,店小二又驚又喜,敬畏交加地連聲應諾,趕緊退下去準備酒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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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異回到房中,將油燈點上,不久後,店小二將酒菜送來,依言候在門外,不敢擅進,由齊異出去將酒菜端入房內。
他將酒菜、碗筷二擺於桌上,招呼道:「來,你多吃些。」
羅剎坐於桌畔,卻是絲毫不動。
齊異挑眉恍悟,「對了,我忘了你得摘下面紗,我到隔壁房中等著便是,等你用完膳,我再過來。」
說完他轉身便走,反正此刻羅剎行動不便,就算要逃也是不可能的。而且,各人住各人的,對自己來說也方便許多……
「你……」羅剎欲言又止,一雙澄明的眼望著他,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本想問齊異為何要對他這般好,可是又覺得這問題很蠢,因為齊異分明只是為了研究他身上的毒,所做的一切也全是為了說服他,他根本不該、也不能因此而動搖。
齊異回首。「怎麼了?」
「沒什麼。」他搖搖頭,隱於面紗下的唇揚起一抹自嘲。
齊異見他神態有異,以為他仍擔心會受人打擾,於是溫言安撫道:「放心吧,我就住在隔壁,不會有人敢來打擾的,就算有,用不著你出手,由我來解決便是了。」
羅剎凝視著他俊秀的臉,眼神寒肅,「不管你做些什麼,我都不會感激你,更不會答應你,只要一有機會,我必定會毫不遲疑地逃走。」
齊異朗聲笑了,「你能逃便逃吧,不過,我也會盡全力留下你來,你我各憑本事,如何?」
見著他那開朗笑靨,羅剎心中一動,冷淡的心竟突生波潮,他連忙撇開頭去,不願讓齊異發覺自己的異常。
鬼門之中,怒多於喜,哀勝於樂,鬼門之鬼,全都背負著極沉、極深、極重的痛苦,他們極少笑,甚至不會笑,即使笑,也都是虛偽的,而非出自真心真意。
如今看著齊異衷心的笑容,他感到刺眼之外,卻也突生某種莫名的情緒,像是欣羨,又似嫉妒……
他明白自己永遠無法像齊異笑得那般真誠,因為,他是鬼,集結悲慘、劇毒、毀滅、死亡於一身的鬼門之鬼……
「你發什麼呆啊?」齊異伸出手,在他面前輕晃。
他這才回神,淡淡道:「我倦了,你出去吧。」
「好,記得要吃些東西,我晚點會再過來收拾。對了,你需不需要沐浴更衣?」
羅剎立時拒絕,「不,不用了。」儘管他生性愛潔,可如今情況特殊,只好先忍一忍了。
「那我先出去了。」齊異知道他有所顧忌,也不多說,轉身離開。
望著桌上的菜,羅剎微微蹙眉,倒不是嫌菜色不好,這些菜做得十分精緻,香氣撲鼻,想來味道必定極佳,只是他真的沒有食慾。
不過,不吃東西便沒有體力,如此更加難逃齊異的掌控,何況他還有任務在身,沒時間再與齊異多所牽扯。
想起鬼王交代的任務,羅剎的目光轉寒,他解開面紗,舉筷進食,一口一口,儘管食不知味,但仍強逼著自己吃下去。
他腦中思緒百轉,想的全是一件事——
一定要想辦法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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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一大清早,齊異梳洗完畢,便端著店小二送來的熱茶、清水走往羅剎房中,他在門前停下,敲門道:「你醒了嗎?我來給你送熱茶、清水了。」
「嗯。」羅剎的聲音自房內傳來。
齊異進入房中,將熱茶、清水放於桌上,雖然知道羅剎正坐於床畔,卻望也不望一眼,不想讓他感到不自在。「你梳洗吧,我待會兒再為你送早膳過來。」
他不再多留,逕自又走了出去。
不多時,當齊異再次走人羅剎房內時,手中已端了份早膳。他將早膳放在桌上,並將一旁的水盆收起,動作極其自然,彷彿已將伺候羅剎視為分內之事。
羅剎見他如此慇勤,終於忍不住心中的疑慮,開口問道:「就為了研究我身上的毒,值得你做到這種程度嗎?」
傳聞中,魔醫齊異心冷性狂,喜怒無常,素來不將旁人放在眼中,在武林中的名聲雖響,卻是毀多於譽。今日他雖捉住自己,對自己倒頗為禮遇,似乎不大符合他平日的作風。
齊異漫不在乎地一笑。「我覺得值得。我這人生平無大志,只想研究天下眾毒,習盡天下醫藥。往昔我也不是沒見過身上帶毒的人,不過你的情況特殊,既然你號稱『最毒』,我怎麼可能不研究研究。」
「你果然不傀是魔醫。」羅剎輕哼一聲,目光冷誚,十分的不以為然。「可我卻不想被你研究,我昨晚就同你說過了,不管你怎麼做,我都不會答應的。」
齊異幽闇的眼中掠過一抹無奈。「就算如此,我還是不能放了你,不過我並不想強人所難,所以,目前也只能這麼拖著了。」
羅剎出言譏諷:「不想強人所難?你以為對我下藥這種卑鄙行徑,難道就稱不上是強人所難嗎?」
齊異擰起眉頭,有些苦惱地輕歎,「的確是強人所難,不過,我還是老話一句,沒辦法啊。」
「什麼叫沒辦法!」羅剎向來冷性絕情,可遇上他這死纏不放的執拗性情,也忍不住動氣了。「你這人怎麼這麼蠻不講理!要是日後我能脫困,必定不饒你!」
齊異目光一閃,笑言:「是嗎?」
這羅剎性情冷肅淡漠,和自己倒有幾分柏似,雖說強留他是為了研究他身上的毒,可撇開這層緣由不說,偶爾逗他兩句,瞧那雙清澈無比的美麗眼睛冒出怒火,倒也挺有趣的。
他那調侃的口吻令羅剎又氣又惱,怒道:「你出去!我不想見你!」
齊異見他真動了怒,趕緊陪笑道:「是,我出去,等你氣消後我再進來。」
見他離去,羅剎依舊怒氣未消,他恨恨地瞪著桌上的早膳,食慾全無。
究竟是怎麼回事?這齊異明明只是個少年,論人生經驗、江湖資歷,自己都比他豐富得多,可偏偏又鬥不過他,只能任他擺弄。
不行!他絕不能再和齊異瞎纏下去,一定得想出個脫身之法,只要能擺脫齊異,他什麼都顧不得了。
第三章
幾番日落、月升,轉眼間,齊異與羅剎已在客棧中住了數日。
齊異依舊待羅剎極好,而羅剎也依舊對他毫不理睬,隨著時間的過去,羅剎開始感到急躁,儘管他的言行仍保持著冷漠,心底卻愈發焦慮。
終於,在齊異又進房為他遞茶送膳時,羅剎卻沒有如往常般等他離開,而是開口留他。「等等,你先別走,我有事要同你說。」
「什麼事?」齊異挑起眉,神色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