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綠水雖然單調了些,不過有佳人為伴,尋常的景致也變得賞心悅目。」最後上船的男子不知道何時來到她身邊。
她一向明白自己的美貌容易成為登徒子覬覦的目標,對於搭訕早習以為常,反正不去搭理,來人自會覺得無趣。只是這男子的聲音有些熟悉,勾起她的好奇。
她偏過頭看,細若蚊鳴的驚訝聲脫口而出,「你……」他的出現把她嚇一跳。
「見到我有必要如此驚訝嗎!」耿毅桓一臉笑意。
「你跟蹤我!」她控訴道。
「這艘船是你的嗎?如果不是,怎麼可以誣賴我在跟蹤你呢?」他笑得有些無賴。
即使她心中有氣,臉上仍是平靜無波,掩飾得非常好。她轉頭不再與他相對,重新盯著江面。
「你的傷……好多了嗎?」他起笑容,關心的問。
話中的溫柔再度撼動她的心,也勾起心中隱密的回憶。
「我一直忘了問……」見她沒有反應,他急欲解釋。
「已經完全復元了,謝謝。」齊雪妍一臉不自在,道謝的話語中有幾許生澀。
她一向不慣與人相處,這樣的對白令她渾身不對勁,不但心跳加快,還會呼吸困難。她好想拂袖離去,結束這場給她壓迫感的交談,但他是舞兒姐姐的朋友,又是她的救命恩人,令她進退兩難。
「我的存在讓你感到不舒服?」耿毅桓突兀地問。
對於他的直接,她僅能睜大眼睛。
「你逃離京城,可是為了躲避我?」
「我沒有逃!」她又再次心口不一。「況且你是舞兒姐姐的朋友,我沒有理由躲避你。」
「你僅把我當舞兒的朋友看待?」多麼疏遠的關係,他以為應該更進一層,「那夜……」
「已經過去了。」齊雪妍急急打斷他的話。
那夜的回憶早已深植在她心底,但她只想把它當成心中的秘密,不願再提及。
「我喜歡你。」耿毅桓終於肯正視自己的心,講得直截了當。
面對他的告白,她再度啞口無言,腦子剎那間一片空白。
半晌,她艱澀地問:「你能告訴我,喜歡是什麼嗎?」她眼底充滿疑問。
身為閻王,她心如止水,不懂什麼叫喜歡。打從七歲被齊家遺棄時,她的情緒也一併被丟棄。她羨慕那些有情緒起伏的人,因為他們明白自己的情緒,覺得憤怒就是生氣、臉紅心跳就是喜歡,而她什麼都不知道。喜歡到底是什麼?為何他可以說得如此輕鬆?
「喜歡就是……」他尋找簡單易懂的解釋,「我想和你在一起,不管你要去哪裡,我都會陪著你。」
「那我不喜歡你。」齊雪妍立刻下結論。
依照他的解釋,她一定不會對任何人動情,因為她只想要一個人生活,獨來獨往的日子她過慣了,不願有牽絆。
對於她的拒絕,耿毅桓不怒反笑。
「我的話很可笑?」她不明白,被人拒絕怎麼會是這種反應?
「不,我只是覺得你誠實得可愛。」
「可愛這兩個字不適合用在我身上。」她不敢相信,居然會有人用可愛來形容她?他一定是認識她不夠深,否則就不會這樣說了,冷酷無情才是最適合她的字眼。
「你應該多說話的,這樣旁人才不會對你產生誤解。」
除了對舞兒和莫愁,她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他想要讓她改變,接受他的關心。他相信她會如此必定有原因,他一定要把它找出來。只要是人都怕孤獨,她也一定需要關懷,只是她不懂得表達對人的情感。
「與人客套的應對太虛偽了。」她不屑為之。
「你是說,你現在正虛偽的與我應對嘍?」他唇邊噙著笑意。
氣他緊揪著自己的語病,更氣自己不善言詞不知如何反駁,她只能賭氣地閉口不言。
耿毅桓泛開微笑,決定不再為難她。「你不問我為何出現在此?」少了咄咄逼人的語氣,他輕鬆的問。
如江水般明澈的眼睛望著他,齊雪妍耐心等待著他自行說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他再度朗笑出聲。
他發現,她還有與人談判的好本錢,若要比沉穩冷靜,她絕對獨佔贅頭。
「我想和你在一起,」他宣誓著屹立不搖的決心,「不管你去哪裡,我再也不會讓你從我身旁逃開。那夜是我太大意,不過那種情況再也不會發生了。」露骨的表白她幾乎招架不住,陌名的燥熱衝上她的粉頰,使她方寸大亂。
「即使你拒絕我,我依舊不改初衷。」
認定了今生只鍾情她一人之後,他的心情顯然輕鬆許多。對自己誠實一點果然沒錯。
她懷疑地思索著他的話。為何他可以將喜歡掛在嘴邊,說得如此輕鬆、如此坦蕩蕩?
「露江縣快到了,各位大爺姑娘們可以準備下船了。」船夫的喊話劃破了原本停滯在他們四周的氣流,也讓齊雪妍的身子霎時緊繃,有如驚弓之鳥。
耿毅桓不語地將她的反應全收入眼底,心中滿是疼惜。
「到了嗎?」她茫然地低聲呢喃。
剛才的交談讓她忘卻了將回故鄉的緊張和不安,但船夫的提醒令她不得不再次武裝起自己。
露江縣這個十年不曾聽到而且試圖遺忘的地名再度在耳邊響起,此時,她的心中一片紛亂,不斷的自問,那個冷血無情的閻王呢?不知情感為何物的齊雪妍呢?到哪裡去了?她以為十年的時光足以讓她淡忘一切,為何現在她還會如此忐忑不安?
她不知該以怎樣的心情踏上這塊傷心地。
耿毅桓在岸邊雇了輛馬車和齊雪妍一路朝城縣駛去,快接近晌午時分,他們已進城門。
一路上,由於近鄉情怯的關係,沉默寡言的她不再出聲,愈接近目的地,臉色就愈加凝重。而且,在明白擺脫不掉他的糾纏之後,她只好默許了他的陪同,而他也不再逗弄她。
露江縣是水陸交通要地,四方貿易熱絡,十分熱鬧。大道兩旁的商家、攤販忙著做生意,來往的人車絡繹不絕,為此地又增添繁華。
馬車行駛間,她一直注視著窗外,試圖從飛掠而過的景致中找尋熟悉的感覺,但是她失望了。她早該想到,十年可不比十天,一切早已物換星移,人事全非。
「可有見到熟悉景物?」耿毅桓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她搖頭,難掩失落之情。她在奢求什麼?冀盼時光能為她稍作停留嗎?
「十年的時間畢竟不短,很多事物都會隨著時間而改變。」他安慰道。「車伕,就在前頭停車吧!」他朝駕車的車伕喊了聲。
齊雪妍一臉不解地看向他,「還沒到……」
「你一定很少逛市集吧?」聽舞兒提起過,除非有任務或特別需要,她幾乎整天足不出戶地待在夢境,鮮少接近人群,也難怪她會如此孤僻。
她微蹙蛾眉思索著,「逛過幾次。」她沒有這種閒情逸致,況且除了舞兒姐姐她們之外,她不喜歡跟陌生人交談。
「其實逛市集很有趣,就像尋寶一樣,裡頭藏著許多新奇古怪的玩意兒,只要眼睛夠利,可以發現意想不到的好東西。」
「我什麼都不缺。」
對她的實際,耿毅桓只能苦笑,「那就當是陪我逛逛吧!」馬車停住,他先下了車,然後朝她伸出手。
齊雪妍像是見鬼般地盯視著他的手半晌,而後才會意過來。
「不用了,我自己下車便成。」她不習慣與人如此親呢,何況她也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他對她的拒絕充耳不聞,手並未伸回去。
拗不過他,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把手放在他寬大的手掌上,他的溫熱透過肌膚相觸傳入她的身體內,讓她的心漏跳一拍。
「謝謝。」下了馬車,她的粉頰早已染紅。
「走吧!」體貼地忽視她的窘態,耿毅桓率先邁開步伐。
今天的天氣十分不錯,陽光並不炙人,暖暖地灑了一地。他們漫步在大街上,耿毅桓故意放慢步伐,一攤一攤地仔細逛著。
似乎被他的優閒感染,齊雪妍也隨著他的目光開始打量周圍的景物和人,小販們熱情的吆喝,生動的表情讓她目不轉睛。這時,前頭賣糖葫蘆的小攤子吸引了她的視線,她看得十分專心。
「怎麼,想吃嗎?」難得有引起她注意的東西,耿毅桓笑問。
她搖頭,喃喃地回憶道:「我還記得小時候,爹只要從外地經商回來,不管有多疲累,在百忙之中還是會抽空牽著我上市集繞繞,每次都會買根糖葫蘆讓我邊走邊吃。」
七歲以前的記憶中,就屬這些回憶最甜蜜。即使爹常出遠門,但在家中只有爹和她最親,對她最好,娘很少正眼瞧過她,而奶奶更因為她非男兒身而漠視她的存在。
「給我一串糖葫蘆。」耿毅桓對小販說。
付了錢,他接過小販遞過來的糖葫蘆交給她。
「吃吃看,是否同你爹那時買給你吃的那般甜。」心疼她不堪回首的過往,他希望幫助她及早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