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不怕月霓吃醋嗎?」
「這……」
「別煩惱了,過來一起用膳吧!」齊延年安撫著她。
這時,一個傭僕奔進大廳通報,「齊老爺,夫人,外頭有一位官老爺拜訪。」
「官老爺?是縣太爺嗎?」齊延年問。
「不是的,他自稱張大人。」
「張大人?」他們疑惑的交換了下眼神,才由齊延年開口,「請他進來。」
「是。」
「張大人?咱們認識哪位姓張的官老爺嗎?」齊夫人的不安漸漸擴大。
「沒。」
「那他怎麼會突然登門拜訪?」她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別慌。」齊延年鎮定地說。
傭僕領著張大人進大廳,他們急忙上前恭迎。「張大人。」
「齊老爺、齊夫人不必多禮。」一個年約二十的年輕男子舉手一揖,笑得十分和善。
見到來人是個年輕小伙子,齊夫人才稍微安心些。
「不知張大人來訪,所為何事?」齊延年開口問。
「是這樣子的,本官剛從京城前來露江縣任職,耳聞齊家老爺德高望重,在地方上頗有聲望,特來拜訪。」
「不敢當,不敢當。」原來是新官上任拜碼頭,齊延年在心底冷笑了聲。「可是怎麼沒聽縣太爺提起?」
「皇上念縣太爺年事已高,特准他辭官歸隱,這是新頒的諭令。」
「原來如此。」
「對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本官差點忘了,一張大人笑道:「本官要向齊老爺道聲恭喜。」
「喜從何來?」齊延年一頭霧水。
「臨安縣水患,民不聊生,齊老爺你為善不落人後,將家產全數捐出救助災民,皇上龍心大悅,特頒聖旨讚揚齊老爺的善行。」
「什麼?」齊夫人失聲道。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張大人一臉茫然,但在瞧見進入大廳的人之後,立即恭敬的彎下腰,「下官見過耿大人。」
「張大人。」耿毅桓朝他點頭。
「你……」齊延年訝然地指著他。那不是齊府新聘的武師嗎?
「大膽!見到中尉大人還不行禮!」張大人一喝,齊延年和齊夫人一驚,身子抖個不停。
又有一人踏入大廳,齊延年抬臉,望入一雙比寒冰更冷冽的眼眸。
「是你!」齊延年再也忍不下這口氣,她居然使他辛苦打下的江山付諸流水。「你這個賤女人,竟敢沒經過我的同意就……」
「齊家的一切原本就不屬於你這個外人。」齊雪妍打斷他的話。
「外人?」他冷哼,「你不也是?」
「我是爹的親生女兒,何來外人之說?」
「說謊也該編個好一點的理由,齊大坤哪來的女兒?」他譏誚道。
原本呆怔在一旁的齊夫人聞言倒抽了口氣,「你……」
「想起來了嗎?」齊雪妍笑得冷酷,「我就是你當年狠心欲置於死地的女兒。」
「你……沒死?」她的身子抖如秋風中的落葉。
當年她與表哥私會,卻被女兒瞧見,雖然女兒年幼,不清楚他們苟合之事,但為怕秘密洩露出去,她心生殺機。
由於女兒一出生,算命的就說女兒命中和家人相剋,恰好那年齊府出了許多事,於是她順水推舟,在老夫人耳邊進讒言,欲借老夫人之手永除後患,沒想到她竟然沒死!
「你又回齊府做啥?你這個不祥的女人,你一回齊府,老爺子就被你害死了,我怎麼如此歹命……」她先聲奪人,大聲哭喊。
齊雪妍的心彷彿被她的話刺了一下。難道爹的死真是因為她?她一直沒有辦法將自己身帶不祥的心結放下,聽到娘親這般指責,她仍心如刀割。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下毒的事!」所幸她早練就一身隱藏情緒的好本事,劍立即出鞘,抵在他們的頸項上。「你們這對姦夫淫婦害死了爹,我該殺了你們替爹報仇。」
齊延年霎時軟了腳,「饒命啊!不干我的事,這全是她一人計劃的。」他連忙推卸責任。
齊夫人錯愕的望著他。果然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這真是她愛了二十幾年的男人嗎?
「你說呢?」齊雪妍看向她。這種忘恩負義的人,值得她娘這樣犧牲嗎?
「要殺就殺吧!」齊夫人閉上眼。
「你們的血不配染上我的劍。」閻王劍出鞘,不沾血不收,她往自己的手臂一砍,速度快到連耿毅桓都來不及制止,頓時鮮血直流。「這一劍是還你生我恩情,此後我們永不相干。」收回寶劍,她不顧傷勢奪門而出。
看齊夫人和齊延年一臉怔愕,耿毅桓淡淡地丟下一句,「齊耀豪在天武園內。」話畢,他追了出去。
他們已經讓齊耀豪不能人道。念在他是齊雪妍同母異父兄長的份上,這已是對他最低的懲處,至少未來不會再有女子的幸福葬送在他的淫威之下。大廳中只剩下張大人和齊延年他們。
張大人清了清喉嚨,仍是一臉和善的笑,並未受剛才所發生的事情所影響,「對了,忘了告訴你們一件事,這宅子已歸朝廷所有,限你們在一日內搬離這裡。還有,除了自身衣物外,可別帶走宅內任何物品,否則就以偷竊罪懲處哦!」
第十章
好痛!為何心會那麼痛?
跟娘親說得那般義正詞嚴,為何奪門離去之時會心如刀割?這是她早已演練不下數百遍的說詞啊!十年來她的心腸不是硬如鐵石,怎麼還有知覺?「雪妍!」耿毅桓一直追在她背後。
「別管我!」朝著渡船頭的方向奔去,她打算立即搭船離開。也許遠離這個地方,她的心就不會這麼絞痛了。
「雪妍,」耿毅桓趕上前,一把拉住她,「你受傷了。」血跡已染紅整條袖子,令人怵目驚心。
「小傷。」她連看也不看。
他抬起她的臉與他對視,「讓我為你療傷。」不等她回答,他逕自扶她至路旁坐下,翻起她的衣袖為她止血,而後輕聲道:「你這麼不愛惜自己,我會心疼的。」
齊雪妍意外的發現,他那柔情款款的語調能鎮定她的心神,她的心似乎不再那麼痛了。
「我爹的死是我間接造成的。」她盯著他寬厚的胸膛喃喃道。「如果我不回去,也許他現在還好好的活著。」
「不是你的錯。」耿毅桓皺起眉。她仍在為算命仙的話耿耿於懷嗎?
「我是個不祥之人。」娘親舊話重提,讓她又記起那段不堪的回憶。倘若他知道她是個背負不祥之說的女子,還會愛她如昔嗎?
「不許這麼說自己!」他厲聲道:「我不許你這麼想!我和舞兒她們都不相信這些子虛烏有的迷信。你就是你,我愛的是你的人,不是外人加諸在你身上的評論。」
接著他放緩語氣,「一個人的命運是靠自己掌握,想要過怎樣的生活也是操之在己,不是他人的三言兩語可以左右,你明白嗎?」
齊雪妍從他眼中看到自始至終不改的心意,頓覺窩心。他真是一個奇特的人,即使她無情冷血,他也愛她;她一無是處,他仍然愛她。這樣的男人,為何會癡心於她呢?
「我原以為自己可以狠得下心。」清麗的容顏上有著難解的矛盾,「我是個懦夫。」她以為自己可以對親娘無情,可是即使她罪不可赦,她仍下不了手替爹報仇。
「不,你做得很好,如果齊老爺在世,也不會希望看到你殺人。」撫著她的發,耿毅桓用一貫的溫柔對她說。
「你把我徹底改變了。」她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紅。
她原是一具冷酷無情的殺人傀儡,是他改變了她。
眾人視她如蛇蠍,惟獨他,以一顆真摯的心愛著她、關心她,無怨無悔。她不懂情愛,他就像良師般耐心萬分地教導,引領她去學習,一直等著她,等她解開心結,知道情為何物,能夠回應他的愛。爹爹若泉下有知,應該會樂意見到有這麼好的男人在她身旁照顧她吧!
「若你想哭,我的胸膛可以借你。」他體貼的建議,一臉寬慰的笑。他費了多少的心思才讓她改變,但他認為值得,寒冰不是不肯融化,而是在等待春天的降臨啊!
「不用。」她嘴上仍是固執得可以。
「你需要的。」耿毅桓不理會她的拒絕,逕自將她攬在胸前,手掌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像哄嬰兒般。
雖然隔著衣物,溫熱的氣息仍圈住了她,一股突如其來的安全感令她卸下防備。這感覺就好像回到幼時,每當她哭鬧,爹爹總會將她抱在腿上,大掌輕拍著她的背誘哄。好久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了,她心中忽地湧起一股酸澀。
矛盾的情感交織著,讓她鼻頭發酸。一會兒,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直落於他的衣裳,她終於抑制不住的哭出聲。
耿毅桓沒有說話,只是心疼的輕拍著她。
半晌後,哭聲漸歇。
「對不起。」眼淚將他的衣裳沾濕了一大片,齊雪妍不好意思地埋在他懷中咕噥,不願抬頭。
「適當的宣洩比把悲傷悶在心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