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姐姐剛才說他們本來是要去京城,因為兩人走散才暫時留在露江縣,現在他們團圓了,是否馬上就要離開呢?她好不容易才盼到有個好姐姐可以陪她談心,現在美夢又要破滅,這不是老天存心捉弄她嗎?
「我們沒那麼快走,別擔心。」齊雪妍安慰道。
「真的?」她滿懷希望地抬頭。
「你忘了,我們還要掙點旅費呢!」
況且,好戲才正要開始。
一陣風吹開了紗簾,拂動的空隙中隱隱約約可以瞧見內室的床上那交纏的兩條身影,女人嬌媚的呻吟聲夾雜著男人的喘息緩緩宣洩而出。
半晌,聲音漸歇,直至靜默。
「老頭的藥快沒了。」齊夫人滿足地靠在表哥齊延年的懷中,纖指不安份地在他身上滑動。
齊延年坐起身,絲被滑落至他的腰側,露出赤裸健壯的胸膛。他自枕旁的木盒中取出一小罐綠色瓶身的藥粉遞給她。
她不耐的問:「老頭到底還要多久才會升天?」
「管他升不升天,反正他現在如同廢人。」
「哼!待在那老頭身邊的人不是你,你當然這麼說,我伺候那老頭可煩死了!況且,我們還得這般偷偷摸摸……」齊夫人抱怨著。
「表妹,委屈你了。」他捏了把她的小臉。
「明白就好。」
「可是為了顧全大局,你就再忍耐些,」齊延年一把摟過她,哄著,「如果事成,這裡的一切就名正言順的屬於我們倆,到時候你愛怎樣都隨你的意。」話畢,他的手腳又開始不規矩。
「別這樣,」齊夫人不依地拍開他的手,「大白天的,咱們待在房內已經夠久了,怕會惹來閒話。」
「誰敢說?」他冷哼了聲,「現在這裡可是我當家哩!」他順勢吻上她的頸子。
「嗯哼,死相……」她在他的挑逗下全身酥軟無力,僅能攀住他的肩。
他輕佻地大笑,「我這個死相還不是讓你快活極了!」旋即,他再度壓上她的身子。
淫穢浪蕩的呻吟盈滿一室……
暗夜,齊雪妍悄悄地行至主院外,趁四下無人輕巧的躍上外牆,無聲無息地落入院內,接著再度施展靈巧的輕功飛奔至屋外。
這個時刻眾人皆已入睡,除了蟲鳴聲之外一片寂靜。
她躡手躡腳地來到窗旁,將耳朵貼近,屏氣凝神的聆聽。
房內的呼吸聲微弱得幾近不可聞,但僅有一人。
怪了!這間不是她父母的睡房嗎?
她蛾眉微蹙,眼中閃著不解,決定一探究竟,於是輕輕地推開窗,一躍進入屋內。
佈置樸雅的外廳擺了一扇屏風,上頭是一幅出自名家之手的山水畫。
齊雪妍訝異地走近,纖細的手指撫上眼熟的畫作,憑著依稀的記憶,在左下角找到一個歪歪斜斜的字跡,寫著「雪妍」兩字。
一陣酸意湧上她的心頭。
五歲那年,爹爹請夫子教她習字,她初識自己的名字如何書寫,就興匆匆拿著筆墨,到處找地方習字,舉凡牆壁、桌椅、家中擺設幾乎無一倖免。那時的她相當淘氣任性,爹爹依舊縱容她胡來。之後,她玩心一退,那些傢俱均被丟棄,接著她離開齊家,經過這麼多年,沒想到這屏風居然被留了下來,想必是因為沒人發現上頭的字。
收回紊亂的心,她繞過屏風,朝內室走去,停在床旁。
床榻上躺了一個年過半百的老翁,鬢已斑白,皮膚泛著不健康的臘黃,面容十分瘦削,兩頰深陷。他並沒有察覺到床邊站了個人,逕自睡著,但看得出來睡得並不安穩。
排山倒海的激動情緒洶湧而來,她壓抑著顫動,心中難以平靜。
爹……
齊雪妍在心中低喊了聲。
即使相隔十年,但年幼的她早將爹爹的面容深刻於心,雖然床榻上的人略顯憔悴衰老,兩鬢已白,仍與她的印象十分吻合。
驀然,床上的人翻了下身子,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稍後咳了起來,愈咳愈劇烈,最後成了挖心掏肺的乾咳,咳嗽聲在寧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她不忍心地伸出手,忽地想起目前的情況,一隻手遲疑地停在半空中。
突然,床上的人睜開眼,咳聲未停,身子隨著咳嗽而震顫。
她飛快地閃到羅帳後,靜觀其變。
齊大坤沒有發現她,只是一直咳著,許久之後咳嗽才止住。他費力地坐起身,氣喘吁吁地喚著,「春娘?」
沒人回應,他再次喚道:「春娘,可是你嗎?」
依舊沒有回聲,他又說:「是誰……在那?」
齊雪妍一驚,被發現了?
她從羅帳後走出,立於他身前直視著他。
「有人吧?」無視於她的存在,齊大坤再問。
聽到此言,她略覺疑惑,對上他的眼,才發現他雙眼無神,沒有焦距……他看不見她?!
「可否幫我倒杯茶?」他逕自請求,又輕咳起來。
齊雪妍按捺住訝異又哀痛的心情,走到桌旁為他倒了杯茶。
她扶他靠坐在枕頭上,並將杯子放入他手中。
「謝謝你,小姑娘。」齊大坤唇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喝了口熱茶後,他喉嚨霎時舒服許多,才又開口,「你一定很疑惑,為何我知道房內有人?」
她沒有回應。是父女連心,連她心中所想都能猜個正著。
「瞎子的感覺一向靈敏,只要空氣稍有不尋常,大多能察覺。」
她點點頭,原本還以為是因為太久沒當殺手,功夫退步了。
「我叫耿妍,您不問我為何會在這?」她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合著苦澀。
爹對陌生人一向這般沒有戒心嗎?如果今天站在這兒的人不是她,而是想對他不利的人或盜賊官小,那他老人家的安危豈不堪慮!
「你想說,自然會說。」齊大坤試著微笑,但又是一陣劇咳阻撓了他。
齊雪妍走到他的身旁,一手扶住他,另一隻手輕拍他的背,助他順氣。
在她的協助下,他感覺到胸口的確舒暢了些,不再悶塞。
「你真是好心腸啊,小姑娘。」
「並非所有人都有副好心腸。」齊雪妍的話語中帶著輕責。
爹還是老樣子,老是認為人性本善。
聞言,齊大坤笑了,但眼中的孤寂和臉上的笑容著實不相稱,並且若有所思的蹙著眉。
她也不再說話,陷入沉思中,房中的兩人就這麼靜默不語。
片刻後,他突然問道:「入夜了嗎?」
「是。」
「今晚月色可好?」
「圓月高掛,繁星萬點。」
「我似乎聞到花香和青草味。」
「是啊,外頭的花開得很美。」
「那麼,陪我這個老頭到中庭賞月可好?」
「好?」齊雪妍攙扶他起身,為他披上外衣。
下了榻,他在她的扶持下蹣跚的走著,因為太久沒活動,走得十分吃力,但面容上始終有著掩抑不住的興奮。出了屋子,她領著他朝涼亭走去。
「前頭有階梯,小心點。」她出聲叮嚀。
他點頭,小心翼翼地走進涼亭。
「老夫已經許久不曾到過屋外,花香蟲嗚真像是奢求。」齊大坤仰起臉,享受著晚風拂面的觸感。
她面色凝重的看著他。
今日的齊府家財萬貫,奴僕千百,就算調十幾二十個人來照顧她爹也是應該的,為何沒有一個奴僕伺候?而且就算爹體弱不管事,仍是一家之主,眾人怎會當他不存在似的?她娘呢?為何也坐視不管?
「唉,這把病骨頭已經拖了四、五年,治不好的,再這樣下去也是拖累大伙,任誰都會覺得照顧我太累了吧!」像是回應她的心思,他說得輕鬆。
「別這麼說,您一定能長命百歲。」與其說是安慰他,不如說她想說服自己。
她一向孤單,除了舞兒姐姐她們之外,爹算是她最親的親人,就算十年沒見,也無法割斷他們血脈相連的事實。即使明白人終究逃不開死亡,但總會期盼那天不要來,她無法想像,當爹真的離開人世,她會如何?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有生必有死,活到這個歲數,我早就看開了。」
「別盡說這些了。」她不愛聽。
齊大坤笑了笑,「我可曾對你說過,你說話的口氣真像老夫的女兒?」
「那您女兒呢?她怎麼沒待在您身旁照顧您?」她明知故問,口氣中透著嚴厲的指責。
他的眼神變得飄忽。「是老夫太懦弱,沒能力保住她,讓她被趕出家門。」他幽幽地道:「別怪她,她身不由己。」
聞言,齊雪妍哽咽不語。
「算一算,也十年光景了,時間過得真快……不知道她人在哪裡?是否安然無恙?」他的眼角閃著淚光,神情邑郁不樂,「老夫一直有個心願,希望能夠找到這個失散多年的女兒,可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恐怕……這希望要變成遺憾了。」
「我替您去探聽吧,」齊雪妍不想看到他這般不開心。
「小姑娘,你說的可是真的?」他面容一亮。
「是。她喚何名?」
「她叫齊雪妍,現在約莫十七、八歲了……」